[原创]家乡的麦垛
2021-12-30叙事散文于文华
一地一地金黄丰满的麦子,被村子里男女老少的人一镰刀、一镰刀,一把一把地仔仔细细割下来,一个一个细心捆好,整整齐齐十个一摞、十个一摞地码在了看起来十分空阔的麦田里,而且个头一律头东南尾西北,为的是一旦下起雨来,不止于让熟透了的麦穗儿淋雨。要是……
一地一地金黄丰满的麦子,被村子里男女老少的人一镰刀、一镰刀,一把一把地仔仔细细割下来,一个一个细心捆好,整整齐齐十个一摞、十个一摞地码在了看起来十分空阔的麦田里,而且个头一律头东南尾西北,为的是一旦下起雨来,不止于让熟透了的麦穗儿淋雨。要是碰上连阴雨,人们还要几十个、上百个摞一块儿,找块塑料布遮盖起来,把那些可心的麦捆儿严严实实捂住,比爱惜自个儿的儿女还周到和细致。
天又放晴了,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热力!人们再将摞起来的麦捆儿竖起来,让捂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麦捆儿,大大方方地站在满是天光的风中,一个个自由自在、精神十足地透透气,舒心地接受阳光的沐浴,好尽快让还有些湿劲儿的麦杆、麦叶儿晒干。然后,用木杈挑到胶皮大轱辘车上,用棕绳刹得紧紧的,拉到光洁平滑,打碾得平平整整的麦场上。
拉田时是社员们最开心、最惬意、最快乐的时候。用不着弯腰弓背、汗流浃背地挥镰割麦,用不着你追我赶、争先恐后地挣工分,用不看顶着火辣辣的日头、没完没了地抢收。这时节,可以和近旁素日爱逗由儿开玩笑的女人们做一些不温不火的游戏:拧一下屁股,摸一下胳膊,甚至啪一把鼓鼓的奶头。可以随心所欲,一口气将十来儿麦捆儿扔在车顶上,慌得上面码麦捆的车把式手忙脚乱,还是弄塌了一个角!哗哗啦上面的麦捆彻底塌了。跌落在地东倒西歪的麦捆儿,像极了垂头丧气的孩童。一地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好像他们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也给贫乏、苦寂的生活调了些许热闹的笑料。可队长望着洒了一地的麦籽儿,气得吹胡子瞪眼,叉着腰,跳着蹦子,一个劲破口大骂。社员们看队长真的动了怒、发了威、生了气,再也不敢大声嚷嚷。指挥的指挥,递的递,,一个一个有节奏地往上扔。重新将塌落下来的角补好,车把式忙的汗流在脖子里,钻在后心里,可那有时间擦。衣袖胡乱擦俩下,一个麦捆儿早扔在头上,顾不得看一眼是那个坏小子扔的,只是“噌噌噌”一排儿麦捆码过来,用脚踏实,再一排交叉着“噌噌噌”码过去。码好四个角和边,中间可以胡乱填实在。最后,几个人“一二、一二”齐用力,将一车麦子刹得紧紧的,好像一口气拉到天边都不会松劲。车把式终于站在车顶上直直腰、歇口气,“刺溜”一下从高高的麦车顶上滑下来,喝几口一旁有关心他的女人递过来的大麦茶。(用大麦炒好熬制而成,喝起来苦涩,但味长,能解渴,又提神,是故乡人收田时最好饮料,还便宜实惠)。早有人拉来了拉车的牲口。两匹调皮但力气大的骡子套在前面,一匹听话温顺、老成持重的老马驾辕。牲口套好了,车把式一扬手中长长的鞭子,“啪”地一下,轻敲在骡子的耳梢上,两匹骡子“腾”地一下,几百个装得颤颤巍巍像个小山似的往前走,向早等候在麦场上卸车的人驶去。
小山似的大轱辘麦车到了,早等的不耐烦的卸车人围上来,把绳子解开。将一根绳子撒过去,挂在一边,十几个人齐用力,麦捆儿像轰然倒塌的城墙,一个个跌落在地,可又欣喜非常的样子。因为它们走到了捻熟、亲切的地方,走到了赖以新生的所在。它们知道,要不了多久,庄户人会把它们仔细打碾,完成麦子最后的使命,走到它们心爱的麦仓。
大车走了,继续去麦田里拉麦。留在场上的人,就是码麦垛的人。先把麦捆的麦穗儿朝上、麦根儿往下斜立十多排,以防潮避雨。这是打底子,视麦垛的大小高矮与形状而定,一般码成长方形或圆形。圆形技术要求高,不好码,大多数的麦场上码的最多的是看起来方方正正的大麦垛。希罕少见的圆垛,肯定是经验丰富之人的杰作,叫一村庄甚至外乡人见了都呱呱称赞,直跳大拇指。
底子往往要打的大一些,宽一些,然后一层层往上码时要逐渐按比例缩小。码麦垛和装车一样,关健是要把四个角和边码好。麦捆儿交叉着瓷实。晒好后的麦捆儿特滑,稍不注意就会前功尽弃。摞塌一个角非但遭人轰笑,反而功倍事半,费时费力,所以码四角时人要格外用心。一层一层的麦垛长高了,长胖了,矗立在家乡蔚蓝的天空下,矗立在家乡人甜蜜的心坎上,也矗立在深情仰望的岁月的眼帘!而这些在炊烟缭绕和平静牧歌里默默矗立的麦垛,和麦垛附近的老树、农家院落,和依旧生长着的玉米、高粱、土豆、谷子……一起勾勒出恬静优美的乡村素描。
麦子摞好后,上面盖几层厚厚的成年麦草,防止雨水淋湿整个麦垛的麦子。摞麦垛的人从中间坠着麦秸爬下来。码瓷实的麦垛像坚实的城墙一样,人不用力根本坠不下来几根。以后的日子,家乡人就仰望着那七、八个高高的大麦垛,心里美滋滋的。有了这么高大的这几个麦垛,还愁以后的日子会过得不滋润,还害怕饿肚子的日子会卷土重来,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生活慢慢变成现实。 正因为有了家乡的麦垛,才有了乡村日子的平和、充实与满足;才有了农民一日三餐的芬芳和相濡以沫、生生相依的家园。也正是家乡麦垛的存在,才使家乡父老活得一天天有滋有味,才使农家院落的缕缕炊烟,把乡村生活熏染成千古不变的风景。
这一麦场的麦垛,找个特别热的好天气,一个个细心撤下来,套上十几个牲口,一圈一圈把麦秸打得特别柔软,打成确信没有一粒麦穗粘连在麦秆上的麦草。然后把麦子连同麦壳、麦衣、麦糠扫在一块儿,再用木叉、木掀在风中扬!木掀扬起的麦子在风中滑落,粒粒金黄、晶莹、剔透、成熟,映着家乡人金烂烂的笑脸,落成一个金黄金黄的麦堆。然后,按照家中人口的多寡,一年工分的多少,由队长、记分员、保管员、称秤员负责把一堆麦子分给各家各户。男人、女人、老人和小孩都提个口袋围挤在麦场上,像赶集似的。听到队长喊户主的名字,那家人提着口袋挤上前,撑开,让人把粮食装进去,背到家里,背到久违了的磨房,磨成新鲜芳香的面粉,蒸几个新馍馍,献给土地爷、灶神,感谢他们一年的垂青与照顾。
包产到户后,家乡人和全国一样,焕发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干劲,地还是原来的那些地,人依旧是往日的那拨人,尽管麦垛变矮了、变小了,但麦垛像雨后的蘑菇,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层层摞摞,原来的麦场根本不够用。人们把刚割完麦子的麦茬铲净,码上了麦垛;把原来偏僻不当一回事的空地铲平扫净码上了麦垛;把屋前屋后的边角地充分利用起来,也码上了麦子。秋收后的家乡大地上,到处都是麦垛的身影,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
云朵下面,大地之上,家乡的村庄周围,麦垛铺展着、延伸着、成长着,似要码到天地的尽头,给家乡人民无限的安慰和心灵的补偿。看到这些数不尽的麦垛,那些环绕家园周围的枯燥乏味的日子,也变得有些意思了,变得让人有了活下地念头。是的,麦垛,真实而实在,贴切而高尚的麦垛才是乡村生活的真正意义和追求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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