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印象（二）：阳朔西街

阳朔西街

旅行团到阳朔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雨还在下，而且越下越大，但这丝毫不影响我行走观瞻的热情。没有参加自费项目，而是选择了一个人离团自由活动。跟导游签完字后，撑一把蓝格子雨伞，脚踏一双沙滩凉鞋，手里攥个数码相机，我在雨中边走边问，逛起了完全陌生的阳朔县城。

群山环抱的阳朔，是矗立漓江边的一座十分幽静的山城。山城平地很少，寸土寸金，但或许由于特殊的喀斯特地质构造的局限吧，阳朔没有高楼，到处是五层以下的徽派建筑的旅馆、饭店，为各地游客餐饮住宿提供了方便。阳朔的街巷都不甚宽阔，但有几条街非常出名，比如阳朔西街。

初识阳朔西街，是在读了衣向东的小说《爱情西街》后，我对主人公桃花印象较深。小说情节离奇曲折，我曾经对这个负案潜逃的美女给予过很深的同情，也对浪漫的阳朔西街非常向往。

和大理的护国路一样，阳朔西街也有“洋人街”的美名，它是洋人旅游和生活的集散地，也似乎是因为滋生爱情而闻名天下。天下第一名的山水，醉人的暖风，还有那异域风情的酒吧，阳朔西街似乎是一张天然的爱情温床。酒吧店面或本地导游图上，赫然写着“当心遭遇爱情”、“我在西街等你”、“今夜疯狂一次”之类的字眼，看起来挺诱惑人的。可我在阳朔西街既没看见桃花一样的美貌女子，也没看见或听说浪漫的爱情故事，或许是我逗留的时间太短，或许是我缺乏想象的原因吧。
不过，在阳朔西街，我倒是看见很多很多的洋人。 那么多的洋人在西街溜达，因为他们太多了，中国人置身其中倒成了外国人。西街既是地理意义上的，也是文化意义上的，它是洋人的展览馆。男女老少，夫妻恋人，同事朋友……洋人大多结伴而行。有的是行色匆匆的自助游的游客，背上背着高过人头的旅行包；有的是气定神闲的暂住阳朔的闲人，或打雨伞，或披雨衣，或干脆淋雨。我看见一个英国小伙子光着上身，全身淋湿了，发梢还滴着水，但他在雨中慢悠悠地走着，东张西望，兴奋好奇的样子显得很夸张。这种夸张应该是文化的差异造成的吧，就像中国人到了萨尔斯堡，也会兴奋地东张西望一样。
旅行的意义不仅是搬运身体，更是见识不同的文化，体验不同的生活方式。
阳朔西街不长，但店铺很多，一家挨着一家，鳞次栉比，大多经营旅游纪念品，除此而外就是旅馆和酒吧。中式的建筑，青石板的街道，街道上散步的洋人，中英文并列的店名……在西街，这些风格迥异的文化元素和谐地组合在一起。有一家店铺的阁楼上爬满了青藤，绿油油的叶子下面有一个玻璃橱窗，橱窗里摆放着十几个硕大的白灯笼。店名“红猫”，旁边还有英文“RAD KAT”，店名下面的房檐里真的有一排红色的招财猫，小胳膊一齐挥动，吸引了一家外国游客。那是一个年轻的父亲和他的一双儿女，三个人都都没打伞，在雨中仰起脑袋望。和一般的中国孩子一样，他们也不停地争吵，甚至动手打起来了，可奇怪的是父亲并不干涉，孩子即使受了欺负也不向父亲告状。
西街最有特色的是酒吧，酒吧里最有名的是“地球村”。一条街汇聚了中西不同的文化，不同肤色的人可以在这里悠闲惬意地安排自己的生活，地球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吗？“地球村”位于西街的一个岔路口，占尽地利，是个两层外加阁楼的古旧建筑。这个酒吧人气非常旺，即使白天，店里也有来消费的顾客，大多是年轻人，去“KTV”包房唱歌。酒吧之外还有咖啡馆，白天的生意也不错。有一家叫“岸上咖啡”的馆子，是一对退休的德国夫妇开的。老两口在廊沿下悠闲地喝着咖啡，坐在摇椅上和朋友聊天。服务员是中国女子，操一口流利的英语，在外国人中间优雅地周旋。其实，西街上很多店铺里的老板和服务员都会说英语，他们的经营对象主要是外国人。我亲眼看见一个中年妇女卖婴儿穿的布鞋，用英语和老外讨价还价，一双小小的鞋子，竟然卖出了四十二元的好价钱。
雨中游西街，在湿淋淋的伞的世界里穿行，感受到的是西街别样的如梦似幻的安静。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了世俗意义上的另一种喧闹，在想象的世界里游西街，感觉旁若无人。入夜的西街应该很热闹吧，很风骚吧？穿上夜色的晚礼服，西街又是何等的妖艳妩媚啊！据说这里的酒吧和咖啡馆通宵营业，要是那时候来西街，该是怎样的灯红酒绿、脂粉流香的胜景。想到这里，不禁为那天晚上没能去西街领略异域风情而惋惜，好在白天已经去过了，拍了很多照片，这恰恰是晚上逛西街的不足了。
西街的尽头是漓江。一条小河穿城而过，在这里忽然跌入江中，形成一道壮观的响亮的瀑布。瀑布的上方有两棵翠绿的黄杨，下方是一块黑色的坚硬的巨石。轰响的瀑布在这里摔成碎玉，稀里哗啦滚进漓江的怀抱。瀑布下面静静地泊着几张竹排，有妇女到西街拉客，每位四十元，可以坐竹排游漓江。我看时间还早，也想零距离接触漓江，就点了一个竹排。扎好救生衣，坐在竹排的竹椅上，看低矮的云天，看碧绿的一江大水，心中不免忧郁起来。我问排工水有多深，他说出的数字着实吓了我一跳——四十米。我的妈呀，似我这等旱鸭子，掉进漓江只能喂大鱼了，遂断了弯下腰掬一捧漓江水的念头。后来我壮着胆子走到晃晃悠悠的竹排前头，强作笑颜，让排工给我拍了张照片。
上岸的时候，我没有走回头路，而是去了西街的另一头，瞎摸乱撞地走进没有围墙的阳朔县委县政府，从里面出来后走进一条浓阴密布的小巷，里面竟然有徐悲鸿的故居。抗战全面爆发后，徐悲鸿夫妇流落到桂林，在七星岩的溶洞里藏了很多古书字画（后来大多丢失了）。李宗仁在阳朔县城给徐悲鸿买了一处宅子，一代宗师在这里安静地住下来，画了四年画，最有名的是一幅“漓江全景图”，现在人民大会堂里挂着，据说气势恢弘，是画中珍品。故居面积不大，三间一进的小院落，院子里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小叶榕。抗战结束后，徐悲鸿夫妇离开了阳朔，走的时候把这所宅子捐给了当地政府。
从徐悲鸿故居出来，雨居然停了，一线阳光好不容易从乌云的缝隙中挣脱身漏了下来，却又被满街的小叶榕截留，裁剪成斑斑点点的光钱。在街边的小店里吃了一碗米粉，然后继续往前走，奇怪的是又回到了“地球村”的门口，又走进了西街的怀抱，索性把西街又从头到尾逛了一遍。
这一回，让我驻足流连的是一家画像店。一个长头发的艺术家坐在店门口，专门给人画头像，十分钟就可以完工。顾客一般是年轻的，容貌佼好的女子，她们端坐在小凳上，做了画师的模特。头像画在一件白色的T恤衫上，是用油彩画的，四十元一件，彩色的五十元。招牌上介绍说，画师去新加坡学习过，技艺高超，如何了得。我就打着雨伞，站在画师身后看。画师身材苗条，穿了T恤、短裤和拖鞋，长发束在脑后，从背影上看简直就是个美女。画师安静地坐着，一边看着女孩，一边很小心地勾勒她们的眉眼、脸庞、下巴、嘴唇，然后很快地扫出头发、衣领，画成后竟然惟妙惟肖、呼之欲出。现场作画吸引了不少游客，西街人有一半都来围观，水泄不通。不到十分钟，在一片叫好声里头像画好了。姑娘们排着队来画像，老板娘忙着收钱，不住地为画师做广告。画师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画。
暮云四合的时候，我从画像店里出来，离开了西街，一步三回头地和她作别。我承认，是那家画像店，那位长头发艺术家改变了我对西街风骚媚惑的成见。这里不光有放荡的洋人，有热闹的酒吧和咖啡馆，还有清新脱俗的漓江，还有安静沉潜的艺术家，他们是西街最真实的文化底色。如果说清澈的漓江水孕育了中外驰名的阳朔城，那么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又给风情万种的阳朔西街抹上了一笔耀眼的亮色。（293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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