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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洱海琴声光影间

2021-12-30叙事散文张乃光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17 编辑

洱海琴声光影间一艘小渔船,一架老三弦,一个年轻渔女,在月亮的光影里组成一枚书签,夹在书里已经很有些时日了。我有很多书签,唯独对这枚书签特别喜爱,它是画家……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17 编辑 <br /><br />洱海琴声光影间
  一艘小渔船,一架老三弦,一个年轻渔女,在月亮的光影里组成一枚书签,夹在书里已经很有些时日了。
  我有很多书签,唯独对这枚书签特别喜爱,它是画家朋友老坦送我的。它以极简约的形式,概括了我身边的洱海。
  洱海过去常见渔船。木质,船头尖,船尾方,女人站在船头撒网,男人就坐在船舱划浆。有的渔船,就是渔人的家,人称夫妻船。撒网捕鱼之余,男的就会在船上弹三弦。
  三弦是白族的主要乐器,琴首多饰龙头,名“龙头三弦”,白语称匈子加。洱海渔舟,自然少不了这龙头三弦。只要有月亮和星光存在,洱海总会有三弦声响起。
  渔女自然不用说了,白族女人的形象天下人都熟悉。在船尾舢板上静静缝补衣服的女人,听到三弦声,就会跟着唱起来,一声拔得比一声高,一声传得比一声远。有时也不一定是同船的夫妻自弹自唱,一架龙头三弦,可以引来远处渔舟女人的调子。
  小渔船浮动在光与影中,老三弦立在船头,渔女手持船篙立在船尾。记忆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发黄,而这样的画面却日见清晰。
  叮叮叮叮,咚咚咚咚……一串音符在夜风中滑落。湖开始晃动,渔妇手中的船篙在月光中一闪,一道优美的弧线划出,小调便伴着三弦声在湖面传开来,一声一声,一句一句,传得很远——
  “白月亮呃白姐姐,漂白围腰漂白衣,漂白头帕漂白领,花鞋漂白底……”
  这样的歌声耳熟能详,这样的月光司空见惯。生活在洱海边的人,没听过这歌声的人想来是没有的,没见过这月光的人应该是没有的。
  我坐在船上,带着一壶酒,去洱海东岸。船在晃,记忆也在晃。
  时间大约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带来酒,还带来了洱海的传说。我在船上向一位远道而来的诗人讲以前洱海的事。
  “洱海水很清嘛。”诗人说。
  “以前的洱海,比现在更清呢。”我回答。
  “哦,真是这样?”我看见诗人惊讶的眼镜浮在月光里。
  “洱海深处,长着棵玉白菜呢。”船舱后头,一个年轻的白族女人在刮芋头,忙着给我们煮饭。突然间插进一句话来。
  “玉白菜?”诗人问。
  我见女人刮完芋头又在洗白菜,她手上的玉镯在月光中莹莹闪动,突然来了兴致,向诗人讲起了玉白菜的故事。
  传说中的玉白菜很大。守卫玉白菜的,是一只大金猪。一条长长的金链,把它拴在玉白菜旁边。谁要来偷玉白菜,只要碰一下玉叶,金猪就会一声咆哮,掀起波浪,把他埋葬!
  后来,一个老财想来发横财,正当他驾船找到玉白菜,费尽力气捞到第一扣金链,咧开嘴笑时,金猪轻轻把尾巴一甩,就把他和他的美梦,埋葬在洱海底下。
  “洱海的水,就是从玉白菜心里一滴一滴沁出来的呢!”洗完白菜的女人突然插话。
  “这就是洱海水质清冽最诗意的解释!”诗人的赞叹留在了洱海的月光里。
  这诗意,来源于洱海的月光。据说,洱海的月亮,比其他地方的更大更亮。明代,有一个叫冯时可的文人,在《滇行纪略》中说过,洱海地区“日月与星,比别处倍大而明”、“望后至二十,月尤圆满”。
  在这样明亮的月光下,洱海的水晶莹透亮,透发了人诗意的想像,《玉白菜》的故事于是脱颖而出,这不足为怪。
  “弹起三弦响铮铮,歌如江水不断根……”
  一个女子在月光中唱,看不清她的面目。但她姣好的声音,让洱海的夜晚有了动人的内涵。我有很多次听调子的经历,都是在看不清歌者面目的月光下发生的。在我记忆里,这几次听到的调子,竟是最好听的调子。一览无余其实是艺术的大敌。
  第二天一早,诗人走时留下了一句话,洱海之夜是难忘的,最难忘的是渔船上的三弦声,像洱海的水一样干净!
  一艘小渔船,一架老三弦,一个年轻渔女,在月亮的光影里组成一枚书签。这样的构图,只能在洱海的月光里——最迷人的弹唱,自然是在大白月亮升起的时候。
  在洱海的水面上,三根琴弦轻拨慢弹,总会拨出别一样的意味。叮叮,咚咚,清脆、悦耳,如玉白菜沁出的水,干净得让人心里发颤发痒,忍不住要吼上几声。一声一声的三弦声,在月光中传来,会产生一种若即若离的虚幻感,这种感觉是在坝子和山地听三弦所没有的。
  正因为船的移动,使三弦声飘浮不定;正因为三弦声的飘浮不定,使人若即若离;正是因为若即若离,听到的声音自有一种撩拨感。这种貌似躲闪中产生的撩拨感,聪慧而美丽的少女是最谙其妙并善于使用的。
  “白月亮呃白姐姐,漂白围腰漂白衣,漂白头帕漂白领,花鞋漂白底……”
  月光中,三弦声一响,女人的调子跟着一声一声唱出来了。
  那女人,我始终看不清她的样子,她就在左侧方不远的船上。我们的小舟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
  她是洱海上的一个女人,我始终无法看清她的脸。
  洱海的三弦声为什么优美动听?在洱海上的月夜,我听到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很早以前,洱海边一个叫“三郎”的小伙子,弹得一手好三弦。他的三弦声一响,山间的鸟都会落在树头静听,水中的鱼都会跃出浪尖欣赏。
  一天他走进一个村寨,看见一家老两口抱着女儿痛哭。原来村子本主庙里来了一个妖魔,每天要吃一对童男童女,明天正好轮到老两口献出女儿。
  三郎决心为民除害,第二天晚上在庙里燃起火堆,坐在火边弹起龙头三弦。
  三弦声一响,三郎借着火光看见墙上画着一个绝色美人,正对着他微笑。他被美人的眼波打动了,越发动情地弹弄起手中的龙头三弦。琴声中,画上的美人竟飘然落地,围着火堆翩翩起舞。吃人的妖魔突然钻了进来,想把美女和少年饱餐一顿。想不到的是,美妙的三弦声竟使得妖魔浑身瘫软,昏昏欲睡。美人忙解下龙头三弦的背带一抖,变成一条铁链缠住妖魔的脖颈,三郎跟着抽出腰刀,砍下妖魔的脑袋。妖魔立即变成一条断头的大蟒蛇。
  这美人,就是洱海龙王的公主,羡慕人间花好月圆出来游玩,被妖魔定身在墙上变成一幅画,是三郎美妙的三弦声才破了妖法。
  从此,每当月亮升起的时候,三郎和龙女总会驾着渔舟,在湖上弹三弦、唱小调。
  想起这个故事,对洱海的三弦声更有一种异样的感情。
  一艘小渔船,一架老三弦,一个年轻渔女,在月亮的光影里组成一枚书签。它使我想起了三郎与龙女的故事。
  我不知道,书签的设计者是否有这样的隐喻?有些隐喻,是出于有意;有些隐喻,则出于无意——形象大于主题。因为阅读者的阅读,是二度创作,既可以发现隐喻,也可以创造隐喻的。
  月亮升起的夜晚,在湖边或船上,一声一声,静静听。听龙头三弦,听渔女清歌,听水珠滴落。突然间,又想起了那枚书签,月光下的我,思绪万千。
  随着岁月的流逝,洱海上的东西发生了变化——
  首先是渔船,由木质的手摇木浆船,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变成了机动铁壳船,再后来又因保护洱海在九十年代取消了机动帆船,记忆里的洱海渔船,已不复存在;
  再是三弦,机动渔船取代了木质手摇渔船后,柴油发动机“突、突、突”的声响盖住了三弦声,谁也再没心思弹三弦了;
  渔女自然是有的,但大多已改行了。在洱海上,我很少发现昔日的夫妻船了。
  渔船,三弦,渔女,只存在于逝去的梦里。
  然而,风刮走了所有的日子,刮不走的是这蔚蓝的洱海;风刮走了所有的记忆,刮不走的是那小小的书签。
  洱海,其实就是大理人的一枚书签,夹在白族五千年的史籍中。
  我们应该从梦中醒来,找回失落的渔船、三弦、渔妇,找回曾经的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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