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 子 之 谜

影 子 之 谜 　　“今日的问题来自昨日的解”——（美国）彼德·圣吉《第五项修炼》

　　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相约着和几个同伴准备到邻村去看电影，在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比大人还要高出一两倍的影子正在横穿马路。小伙伴们吓得一哄而散，各自仓惶地逃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我更是蜷缩在被子中，好几天高烧不退。

　　那个十字路口，三面有民房，空的一面是打麦场有一米左右的残颓场墙。顺着打麦场矮墙边的小路，就可以直通河滩的古墓群。河沿上还有一座废弃的水磨，据说曾出过几起离奇命案。

　　小伙伴们在平时，自然或多或少地听说过磨房闹鬼和古墓鬼火明灭的传闻，只是大家都将信将疑，因为谁也没见过鬼火或鬼影。但是自那夜见到“鬼影”之后，大家就再也不敢不信大人们的话了。我也从此再也不敢夜里出门，也不逼着让奶奶讲鬼故事了。到我成年以后，我还是时常想起那夜的事情，读了许多书，查了许多资料，但一直找不到答案。

　　所有的乡村，都有属于自己的神鬼故事，苍凉而恐怖。所有的夜黑独自行走过夜路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感觉，那就是仿佛你行走的时候有人在跟踪着你，你走快了，他也快了，你走慢了，他也慢了，但当你停下来四处张望的时候，却什么也看不见，找不到。你有些害怕，有些紧张的时候，脚步会加快会加重，而你自己的脚步声同时肯定会伴随着另外一个脚步声，你也时常会听得很真切。每到这时，你的心跳就会加快，头发也会竖起来，想急切的逃避，越想逃避越怕，越怕越想逃避。这时，你就会不由自主的大喊或唱歌，一方面虚张声势，一方面给自己壮胆。唱着喊着最后就会拔腿跑起来，一口气跑回家关上门，仿佛那跟踪的人也到了，还在“啪、啪”的拍门，你点亮灯，点亮所有的灯，恐惧依然掺和在门外沉沉的夜色之中，久久不肯离去。

　　脚户出身的外祖父是经常赶夜路的人。他说他有两件法宝，一是丈二长鞭，因为鬼怕声响，特别是长鞭一甩那响声如炮仗，自然是能驱鬼僻邪的了；二是他的茶盅一样大小的核桃木烟锅，夜行的时候噙在嘴里是明火不断。因为鬼为阴气，最怕阳火，桃符又可驱邪。点上一袋烟，夜行就不会碰上凶神厉鬼了。外祖父教的办法还行，我在大尖山上，夜里害怕的时候，除了煤油灯长期不息外，还会在窝棚外插上火把，这样一方面防止野兽侵扰，一方面给自己壮胆。风雨之夜没办法点火把，我有恐惧感的时候，我就会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直至困乏倒下，在不知不觉中睡去。我虽然是一个无神论者，但在纵横荒芜的旷野里，经常还是会害怕的，寂寞之后是孤独，孤独之后是恐惧。

　　黑暗中总是有一个阴影。

　　人的七魂六魄的深处，经常隐藏着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既象梦幻，又象现实的影子。人类自己曾经在这种影子里长大，忧郁、怀疑、恐惧、忘想、迷乱，也欣喜、焦虑、遗憾、痴情、憧憬。或许这些灵魂深处的影子，永远走不出人的心宅肺院，但这些精神的东西却永远烤问着人类自己，让个体生命在信仰与外界生存之间发生着强烈的冲突。

　　孤独到绝望的时候就会选择死亡，死亡是人类最终的解脱。无力拯救他人无力拯救自己无力拯救所钟爱的自然与整个世界，或许杀身成仁就能“独善其身”。

　　犀利的梦幽幽的逼近，影子紧紧的跟随着，人心中犹豫心中愧疚的时候，就会生疑就会恐惧就会不敢回头，特别是独行的时候，黑暗之中尤甚。

　　黑暗是一张丑陋的面孔，寂寞象一双恐怖的魔手，孤独将我从梦魇中提出，我凄厉的笑声在旷野里颤粟着，真希望自由地死后能变成这荒原上的离离春草。草木或许没有恐惧，因为他们毕竟群居着。

　　民间传说人死后就没有影子了，而且要回到阳间把自己活着时候的脚步一一拾起，背到阴间去。心善的脚印轻，心恶的脚印就重。人在恐惧害怕的时候脚步会变得沉重，是不是因为心中私欲太重、杂念太重、邪恶太重呢？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破解了儿时的影子之谜。记得那是一个月色朦胧的秋凉之夜，一层淡淡的薄雾笼罩着我的大尖山，我忽然觉得夜雾中行走一定很有趣，于是就背上猎枪走出了窝棚。在快接近山顶的地方，有一片沙棘林，林中有一条绿草铺就的通道，偶有闲情的时候，我会在这里用绳扣套野鸡。我小心翼翼地行走着，怕脚下会惊起野鸡或野兔，在通道的出口处，不经意间抬起头的时候，眼前不远处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和儿时见到的竟然十分相似，惊疑之余，我站在原地思谋着这影子究意是什么，从何而来。我原地不动转了三圈，发现我动的时候远处高大的影子竟然也在动，我首先想到这影子肯定是我自己的，但它为什么要高出人本身几倍就不得而知。我于是站在原地不动继续思考继续寻找原因，不一会，雾退了，影子也随着薄薄的山雾消失了。一时间，我终于明白了，那高大的影子原来就是自己的影子被身后的朦胧月光给透射在薄雾所形成的幕帐之上，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想明白了一件事，人许多时候其实是在自己吓自己。

　　太凡鬼怪之类的事情，都是自己心中有鬼。大概害怕则心生乱，心乱则精神恍惚焕散甚至迷乱，精神迷乱不好的时候，所谓的鬼怪就会乘虚而入。不害怕，心正就会安定，心安则精神好，精神好，邪恶之气就不可能侵入。所谓“心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正就是这个意思。

　　一个迷离神奇的影子在我脑海里藏了许多年，人最能看清楚自己，也最看不清自己，我想小时候的那个夜晚也一定有雾。

　　任何事情，闹明白了就会释然了。

[/copyright] [ 本帖最后由 一丁 于 2009-2-21 09:2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