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紫丁香

——谨以以此文献给我的高中岁月及曾经的好朋友淑华，静和薇

校园里渐渐的绿了，一株株花树也展开了色泽浅浅淡淡的花苞，叶子还没有完全长出来。梅树的枝条上挂满了粉白的花，远远望去，像是下了一场大雪，又刮了一阵风，把鹅毛一样的雪片刮到树上去了，不禁让人想起那句那句咏雪的诗来：“忽如一夜东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但此句诗正好可以拿来形容此时的梅花，简直可以说将梅花开得突然、开得奔放的情态描写得淋漓尽致。
记得以前也见过梅树的花，都是粉红粉红的，但现在所见却都是一片雪白的，倒也是飘着一缕淡淡的幽香，在干燥的空气里闻上去若有若无的，也许是气候太干的缘故吧。
同在一个校园里，想象应该到处都是一片芬芳艳丽了吧。但在校园里转了一圈，才发现各处都不同，往往是这儿的花坛里姹紫嫣红，那边的围栏边却刚刚展出了嫩嫩的、鹅黄的、淡绿的小芽，将开未开。原来，花和树也在进行比赛呢！胜利者遥遥领先，早已穿好了靓丽的春装，在自己周身披挂上了五彩缤纷的绶带，佩戴上了鲜亮的首饰，正在那儿炫耀；迟来者也不甘落后，拼命使出浑身解数，尽力打扮出与众不同的造型和气质来，因此，个个争先恐后，将春天的面容装扮得日新月异，一天比一天更加靓丽可人，也许用不了几天就让校园内外变得绿意融融，到处色彩缤纷了。
春天的气息欢愉了寂寞一冬的心，每日来去匆匆的路上，或饭后悠闲的散步中，总忘不了要赶到火树银花的花坛边，用鼻子使劲的嗅嗅花的芳香，看看叶子的碧绿，心情就好得不得了，一阵天都精神抖擞，心情开朗，愉悦极了。
但就在习惯了看这些树嗅这些花的那么一天，突然，就在不经意间，发现路边这些极力炫耀艳丽芬芳的花树之间，又那么几棵枝干曲折的小树，绽的叶远比这些梅树多，颜色也要深一些，枝的顶端有一些说不上形状的小黑丁，分明是一种很陌生又很独特的树的花苞，还是什么事物，反正我也叫不上名字来，就不经意的放过它了。
过了几天，在一次午饭后的溜达中，习惯性地走到那个花木交杂的地方去，不经意间抬头看去，又发现了那些小黑丁。这会看清了，是一些花苞未绽放前的花蕾，疑惑地凑近了它去嗅，一股辛辣中带点甜味的香气钻进鼻孔，这不是家里常用来做调料的丁香的味道吗？看上去，样子也像，尤其是那逞半圆状、紫色的小小花蕾，可不就是我多年前在高中的校园里常见的吗？我怎么就忘了呢？ 触物生情，这紫色的，小小的花蕾，一下子又让我想起了我的高中生活里那几个难忘的夏夜！
正是这个季节，在我的母校武威一中这个培养了著名的南极考察科学家秦大河的和其他几名社会知名人士的校园里，紫丁香缓缓地开了。
在叶子不多的枝干顶端，展开了一朵朵紫色的小小的花蕾，远远望去一簇簇不甚艳丽，待细看去那一个个小小的花苞却是排列有序的十字星的，边缘是淡淡的紫色，中间是粉色的小小的尚未打开的花瓣，深陷进花瓣中间的红色小漩涡中有一些毛茸茸的东西，大概就是花蕊了，一股馥郁的香气就是出自那里。渐渐地紫丁香花完全地舒展开了花叶，但是仍旧不很大，花是紫色的，花瓣也只有很少的几个，呈十字星，可是香气却是很浓郁，常常让走过的我久久驻足，闻的陶醉其中，忘记了时间的推移。
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在安静的教室里学习的实在头痛眼花，四肢麻木了，好容易听到一阵中间休息的铃声，就和几个好朋友不约而同地走出教室，来到校园里。
大家走在清风送爽的校园小路上，抬头看见皎洁的月亮，揉揉疲惫的双眼，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句长长的感慨：“啊，多美的夜景！”只看见白日里青翠鲜艳的红花绿叶在月光下失去了风采，但它们的暗影在月光下别具一种瑰丽的姿态，更显得疏影婆娑，婀娜多姿。几个人在栏杆上坐了一阵，发了一阵学习太累的感慨，便都望着月亮出神，一时间谁也不说话，似乎一开口，就会将这份难得的美好驱散了。似乎过了好久，突然有一人开口道：“好久没有闻到过丁香花的味道了。”大家立刻惊醒似的附和：“对呀，现在就去！”
于是大家一同站起来，手拉手地绕过树影和花圃，向离校门不远的丁香树那儿去。月光透过树的枝干，更显得朦胧迷离，在一丛高高低低的小树中间，那株高大的丁香树卓尔不群地站着，尚未接近，就闻见了来自它的花枝间的一股浓郁的香气，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抽了抽鼻子，有人欢叫一声：“哇，真香！”这一声，好像让丁香花的香气变得更加馥郁，使大家原本已经变得欢快的心情点缀得更加欣喜，我们团团将丁香树围住，坐在它的周围随意地聊天。
一向沉默寡言，多愁善感的淑华突然间抽抽鼻子说：“真香啊！香到心里去了！”一句话讲大家逗得笑了起来，也纷纷凑近去嗅个不住，发着感叹：“真的太香了。”
小巧玲珑的蔚说：“啊，我醉了！”闭着眼睛作晕眩状。惹得另几个大笑着说：“倒下吧。丁香花前死，做鬼也风流嘛！”
“真的呀！将来我要是死了，你们一定要将我埋在丁香树下！”
“别说那样不吉利的话。我们离死还远得很呢。我们还没有真正地活过几年呢！“我急忙纠正她。
“就是。我们还要上大学，还有谈恋爱，结婚，还要生孩子。”淑华羞涩地说。
“呀，羞死了！你才多大，就想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蔚笑着刮淑华的脸皮。
淑华叹口气说：“我也不知道生命能有多长，到何时才算终结，可是我宁愿在能看到丁香花开的时候，守着她的香气静静地离开人世。”
一向乐观豁达的静笑她说：“你呀，一见飞花就想到爱情，一见下雪就想到失恋。风雨飞花总是情，多累啊！”她的大眼睛在月光下闪亮，接着说，“如果我将来遇到那么个人，我希望他在我的窗前栽一棵丁香花，让我每天都闻着她的香气入眠！”
蔚接过去说：“他会的。不但在你窗前栽，还要在你心里栽一棵更大的，让你永远都满心芳香地爱着他！”
静害羞了，握起拳头向蔚挥去，蔚咯咯笑着躲到了淑华的背后。
我抓住静的手，望着月光下朋友们一张张青春的笑脸说：“哎，真的，咱们以后分别了，如果所在的地方有丁香花，就在给大家的信里夹寄一朵丁香花，好让我们见到信就想到现在的时光，想起这个我们忙里偷闲的夜晚，几个女孩子月光中的丁香花下畅谈理想、爱情的夜晚！”
几个人齐声附和说：“对对对！一言为定！”
淑华却神色黯然地说：“可是，真要分别了，我们还能彼此联系吗？大家天各一方，忙自己的事业，还能记得这个夜晚，记得这些人吗？”
一句话，将大家的激情浇熄了，情不自禁地叹着气。静说：“要是大家都能够考上大学，那就不用说了。可是我担心我今年考不上”大家一时间都静默了。
过了好久，蔚开口道：“咱们回吧，夜已经很深了，有人还要回家。”其他人都站起来往回走，淑华却仍坐着不动：”就让我守着丁香花吧。”
我拉她一把：“别犯傻了。丁香花年年开，年年有人爱，你我错过了今年就不一定有明年了。”
可是多愁善感的淑华却拉紧了我的手，幽幽地叹息说：“明年？明天会怎样呢？”借着月光，我看见了她满是愁容的脸上，一双不大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知道她是想起一些伤心往事来了，便对其他几个在不远处等我们的朋友说：“你们先进去吧。我和淑华再待一阵”
她们便走了，淑华拉着我的手坐到了离丁香花不远处地石凳上，抬起头望着月亮，轻声地说：“呵，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我都在想能和一个人静静地坐着赏月，好忘掉一切的烦恼啊！”
我被她的话深深地打动了：“你又想起他了？”
她有点害羞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真想把什么都忘掉，可越是想忘掉，他却越是到我梦里来”
我不解地问：“那为什么呢？你们吵架了吗？”
“唉，要是能吵一架也好啊！我一气之下可能就会和他彻底决裂了，但恰恰是太我也说不上他哪点好，也不知他到底喜欢我哪点。总之，我们之间有着太多的眷恋和难以解决的难题。”
望着她忧郁不堪的面容，了解她和他一切故事和纠葛的我，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好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摇了摇，表示理解和安慰。
月光下的她，眼神里充满了对美好往事的回忆核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回味地对我讲起了关于他和她的故事：
八岁就失去父亲的她，在病弱的母亲和哥嫂抚养下一天天长大成人，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贫寒出孝子，幼小的她，乖巧懂事，聪明伶俐，争强好胜，处处不甘认输。在一有空就帮家里干活的同时，她抓紧了一切时间学习，所以她的功课一直名列前茅，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班里的尖子生，还是三好学生。在她的心里，除了她没有父亲、家庭贫困、长相普通这些非人为因素之外，没有一样比别人差，她也要自己的行动改变别人对她的看法。她虽然衣着朴素陈旧，相貌平凡普通，但是精神头很好，她性格开朗，学习成绩优异；字虽然写得不好，但文章写得不错，谈吐文雅，出口成章，拥有不少好朋友。她们在一起谈文学，谈政治，谈写作，交流学习方法和人生看法，而且每每国际形势变幻，就是她和朋友们口若悬河地争执辩论、大显身手的时候。她的观点和见解让许多同龄人叹为观止，不得不为他的分析和辩论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的文章屡屡出现在校报上，名字在学校广为传颂，老师也引以为荣。全校同学纷纷打听她，甚至专门跑到她的班级教室前“一睹芳容”，可是她依旧安安静静地学习，生活着，既不狂妄自大，也不恃才傲物，回到家放下书包的第一件事仍是帮年老衰弱的母亲干活，然后在灯下学习、写作。生活平静而有序。
那时候同学们中间悄悄地争论着一个早恋的话题，老师也在极力遏制这学生中间的早恋苗头，一经发现，立刻棒打鸳鸯，决不手软，为的就是有人说“男女间没有真正的友谊。凡是不合时宜的，就是不合规范的。”可她对此有自己的看法，觉得男女间是有真正的友谊存在，而且这种友情还会极大地促进两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可以作为学习上进的动力，就要看当事人如何把握这个“度”的问题。而且她要用实际行动将人们对男女间友谊的谬论推翻。在平时的学习和交流中，她是在男女交往中唯一让老师放心的女生，她也交了不少的异性朋友。他们在课内课外自由地来往，自由地争论，探索人生真理，交流学习心得，所思所想，互相帮助，互相关心，没有人对他们的关系想入非非，也没有人对他们的交往说三道四，她不但没有因这种异性间的交往引来麻烦和议论，反而赢得了不少男女生的欣赏和羡慕的眼光，而且在于男孩子们的交往中他学到了他们身上的优秀品质，比如宽容大度，博学多闻，兴趣广泛等等。
而那时的“他”也是当时全校男生中的佼佼者，是老师眼里的红人，同学们口里的偶像，学习好，反应快，体格健壮，相貌英俊，自信中透着成熟老练。全校的女生都以与“他”结识为荣。当时他们都只是听说对方，但没有见过面。听说“他”很自负，对很多女孩的青睐目不旁视，她偏不信这个邪，就要磨磨“他”的锐气和傲气，可苦于没有机会。
又一次，她和一个女孩在一起散步，迎面走来了一个高个子的男生，长得面色黑红，身材壮实，一双黑亮的眼睛闪着睿智的光，似乎可以一眼看到别人心里去似的。那位女同学高兴和他打招呼，他不卑不亢而又热情礼貌地回应了几句后转身离去，她 看着那幅背影若有所思。那位女同学激动地对她说：“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孙哎！”
“哦？”原来他就是闻名全校的才子“孙”,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自己一直想找个机会治治他的傲气，想不到一见之下果然傲气凌人、牛气冲天！但是可惜自己当时没有认出他来，没有和他交上手，不然真的该过过招，探探他的虚实。她不由自主地叹口气，深表遗憾。
后来他们在校园里碰到过几回，他倒是很随意地打过几回招呼，但是她却想像中剑拔弩张的情景没有出现，也许是他在刻意回避，反正她始终没有和他过上招。不过见过几面以后，她似乎觉得他身上的所谓的傲气并不很重，而且整个人显得彬彬有礼，稳重大方，不想别人说的那样桀骜不驯。慢慢地对他有了好感，觉得他的浓眉下的眼睛越发的神采奕奕，越发地深邃明亮了。
后来有一天他主动地找到她，说要和她谈谈，她在一阵没来由地紧张后愉快地答应了。那一天他们谈了很多，话题涉及国内外政治形势，个人兴趣爱好，学习经验心得等，最后意犹未尽地告别，她的心里充满了快乐，很为自己结识这样一个新朋友而高兴。再后来，他们交谈的次数和频率越来越多，涉及的话题也越来越广泛，她发现他学识渊博，胸襟开阔，为人处事豪爽达观，他也觉得她热情乐观，才思敏捷，为人正派，坦诚稳重，他们在一起总有谈不完的话题。他们各自的朋友也成了双方朋友的朋友，他们一大帮人经常在一起聚会交谈，切磋学习，共同提高，使整个学习时光过得快乐而充实。转眼到了中考，他们互相鼓励，互相督促学习，复习功课，都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很受学校和老师垂青的他，被留在了本校继续读高中，同样成绩优异的她，遵从家人的意愿，考上了市重点高中，也就是现在这所学校。分别两地的他们依旧保持联系，经常交流思想和看法，见不到彼此的面，就常常书信往来，谈文学，谈政治。不但谈学习上的事，也谈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喜欢文学的他们有着说不完的话，并且在给对方的信里工工整整地抄上最近写的诗歌或散文，请对方批评指正。书信往来的频繁，不但没有使他们的友情随着时空距离的拉大而变得疏远，反而更加牢不可破，更加如一杯陈酒般浓烈醇香，芳香宜人，让他们彼此对着对方的信件久久地回味不止，对彼此就更加想念和敬慕。
上了高中，青春期女孩的爱美天性，加上对他的强烈好感和思念，开始让她在意自己的身材和长相。但是三点一线的住读生活，加上青春期的正常发育，使她的体型开始变胖。相貌是父母给的，她无法改变，但是变胖了的体型让她觉得自己的形象很不符合审美情趣，甚至说显得有点臃肿难看，这样会在下次见面时让他大吃一惊的。她觉得难为情，就想到了减肥。于是她开始拼命锻炼，并且每顿减少饭量，极力束紧腰带，哪怕饿得头晕眼花也要告诫自己挺住。
为了拥有一个傲人的美好的身材，为了假期里见面时不致于让他为自己的形象大吃一惊，也为了能给久别的他一个好印象，她拼命地节食，拼命的锻炼，同时拼命地用功学习，一方面是为了将学习搞上去，将来考一个好大学，力争能和他比翼齐飞，一方面也是为了消耗多余的脂肪。她每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不给自己一个偷懒的机会。晚上学习到凌晨两点多钟才回宿舍睡觉，临睡还要到操场上跑上几圈，然后爬到被窝里写上一首诗或散文才睡觉。第二天五点多钟就到操场上跑步，然后去教室学习到起床铃响才回宿舍洗脸吃饭。吃饭也只吃别人的一半，有时喷香的饭菜别人吃了一份还要吃，而她极力控制自己咽下唾沫，早早地到教室去学习，以避开饭菜的诱惑。中午她也吃得很少，有时就干脆不吃，只喝几口白开水就到教室学习，直到别人都睡了午觉，她才回去睡上十几分钟，根本不敢睡得时间太长，唯恐肥肉呼一下就长到自己身上来。晚饭几乎不吃，有时候学习累了，就到操场上跑几圈全感一下困意，然后再回到教室学习，或者干脆在路灯底下背书，直到教室里一个人也不剩，又开始自己的学习或写信，信主要是写给他的。
这样的拼命刚开始收效着实不错，她的学习兴趣越来越浓，写作水平越来越高，几个用来练笔的本子已经写满了自己的作品和给他的信的底稿，其中很多诗歌和散文已经在给他的信中附上，经过他的点评，然后又改写，工工整整地抄写在她的日记本上了，而那些带着他的手迹的信件使她看了又看，百看不厌，他的每一封信都要读上几遍，背得瓜滚烂熟了也舍不得丢掉。
渐渐地，她就觉得在常常头晕目眩，耳鸣不已。学习时也很力不从心，原本灵敏的头脑变得迟钝，有些问题老师讲一遍，她听不懂，向别人问，她也记不住，超凡的体力渐渐地变得弱不禁风，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感冒，早上也爬不起来，不要说像原来一样四五点钟起床去锻炼了，就连起床铃响了，她还觉得没睡够。跑步的时候，两只脚很软，有时候象脚底下踩着棉花，轻飘飘的站立不稳。学习的时候，头就很晕，老想睡觉，起初认为是睡眠不足或者感冒了。可是身体很乏力，睡觉又睡不着，脑子里不知想些什么，去校医室看病，校医也说没有什么病，睡一觉就好了的话。起初她还认为是锻炼不够的原因，更加拼命地跑步，但是跑步上几圈就两脚打滑，气喘吁吁。饭也吃不下了，以前是极力控制自己不吃或少吃，现在是饭菜摆在面前根本不想动，甚至觉得恶心。饭吃不下，觉睡不着，耳鸣越来越严重，别人面对她说话她都听不清了，但是身体并没有变得更健美，反而又长了许多赘肉。终于她再也挺不住了，病倒在床，往日的朋友们，很久不再谈心了，这时又都忙于复习考试，顾不上去关心她了。
最后她实在无法上课了，只好就去医院看病，大夫的检查结论给了她当头一棒；“神经衰弱症”，需要绝对静养，不看书不写字，保持心情开朗… …可是她想到家里的条件，自己能上学已经给家里添了很大的开支，再要使看病吃药，这个本很贫穷的家里就雪上加霜了，而且自己回到家就得干大量的活，没有时间看书学习，尤其是见不到他的信，不能和他像在学校里一样自由地通信了，不如就在学校里慢慢调整，或许学校的环境还好点… …
起早贪黑的习惯已经形成，和他的书信来往也成了习惯，但是她的身体使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早起早睡，刻苦锻炼，勤奋学习和写作了，她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难以自拔。学习跟不上，不能顺利上大学，这对一向争强好胜的的她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她开始变得异常敏感和脆弱自卑，所有的一切爱好都不足以寄托她的心事了。想到将来，也许就再也不能实现理想，施展她的才华了，她对生活几乎绝望，并越来越重，耳鸣常常使她寝食不安、苦不堪言，朋友们的疏远也使她难以忍受。就在这种情况下，她觉得需要一棵大树来依靠疲惫的身心，需要借它的阴凉给自己一点庇护，躲开外面的风吹、雨打、日晒，而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她对他原来的友谊之情变了，变得古怪，微妙，难舍难离，她觉得他似乎对她也有了那份微妙的感情… …
而当初志向高远、开朗乐观、拥有不少朋友的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把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男女间没有真正的友谊”这个大家一致认为颠扑不破的真理的初衷，早不知被他们丢到哪里去了。所有的只是普通男女间的相思相恋，和远远优胜于一般男女的文字表达的功底。而不知不觉中陷于感情迷谷中的他们，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书信来往的频繁，对对方的眷恋和思念日益强烈，他们之间早已不是那种纯粹的友谊了，所谓冲破一切世俗偏见的朋友关系，对对方才学的赏识和理想信念的鼓励与支持早在日益密切的感情交流中变了味，远离了航道，走进了一个彼此不愿走进，但已经难以自拔的境地了… …
她彷徨了几天几夜，辗转反侧，夜不成寐，终于克制不住向他发出了一封投石问路的信他的来信居然很快就到了，她惶惶不安地打开信，他的答复让她欣喜欲狂：他居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的示爱！他说自己愿意做那样的一棵大树，让她柔情的藤蔓在他枝上开花... ...
惊喜之下，她的病似乎一下子减轻了许多，她迫不及待地回信，语言极其炽热，而他的回信也更加的频繁火热。这样来来回回地几次后，他们的感情热度呈直线上升趋势，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煎熬和痛苦。
于是她专程回家去看他，他也到她家去找她。在那个以前她和他还有一帮同学朋友们经常高谈阔论的树林里，她面红耳赤，心跳气喘地听他讲出了那句被恋人们听了无数遍、却永远新鲜的话，也怀着剧烈的心跳和幸福感向他作了表白... ...
听她说到这里，我小心翼翼地笑着问出了一个最为敏感的问题：“你们... ...那个了没有？”
她激灵了一下，似乎一下子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哪个？”
“就是... ...他，吻过你没有？”说完，我自己先捂上了半边脸，咯咯地笑个不停。
她居然也不生气，皮肤僵硬的脸上带着羞涩的微笑，吞吞吐吐地承认了：“嗯，他... ...那年将事情说破后的第一次见面就... ...不然的话我也许不会...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 ...唉！”她又叹了口气，稳了一下神，接着讲下去：
于是他们很快地进入了热恋状态，一日不见茶饭不思，可是现实的条件和环境促使他们不得不分离，回到各自的学校，将大量的精力投入学习中去。但是即便这样他们也牢牢地记着彼此的誓言，那就是：互相鼓励，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将来才会有机会生活得更好，才有可能在一起。
在她生病后的日子里，他们的这份恋情确实给了她极大的动力和安慰，她用更拼命的学习来弥补对家人的负罪感，他也勤奋读书，争取能考上大学，不负众望，给她，给家人和关心他、支持他的老师同学一个满意的答案... ...
他们每一封信里虽然也谈理想，谈学习，谈未来，谈国事，但更多的是对彼此感情的炽烈表白，使火辣的赤裸的恋爱间的男女常说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在他，可以在每份信里尽情地倾诉对她的想念，语言的火热炽烈足以将她融化。而她，出于女孩子的矜持和害怕自己感情泛滥会影响学习和声誉的恐惧和担忧，不敢在信里有太多的激情炽烈之语，但是作为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的他却没有这么多的顾虑，或者是荷尔蒙激素的大量分泌使他难以自制。他的信中极尽文学功底良好、善于表达炽烈感情需求之能事，极尽溢美和火热之词来表达自己对她的相思和渴慕。他的话语往往引得她心跳不已，乃至夜不成眠，第二天头晕目眩，注意力根本不能集中。她的病又似乎加重了。躺在床上爬不起来，连给他写信的力气都没有了... ...
下意识里她知道自己的这种状态很对不起自己的家人和老师，毕竟他们送她到这儿是为了指望他有更大的出息，考个好大学的。而自己耽于早恋难以自拔，是很不应该的。于是一面是他来信中大量的激情炽烈之词对她心灵的振颤和自己自发的对他的强烈的思念之情，一面又是对自己沉迷恋情、不能集中精力学习的自责，她变得焦虑不安，忧心仲仲地。想到过干脆与他和平分手，重回那种清心寡欲的学生生涯中去，但是面对他的痴情和激情的表白，她实在难以下定决心，又想干脆不要理他的表白，做一个处变不惊的人，安心学习，一切等考上大学以后再说。但是一天等不到他的信，她就六神无主，惶惶不可终日，更加无法集中注意力。
一个人躺在宿舍里，她想到与他相恋这一年来自己的一切异常行径，和他尽管在信中千恩万爱，但实际除了将她的感情引入迷途、疏远了太多往日的朋友外，一点实际的行动都没有，尤其是现在自己为他而病，他却不能给于一丁点的关怀照顾， 十分后悔和痛苦。流不尽的眼泪打湿了枕头，打湿了因病而变得枯黄稀少的头发... ...
而他，早恋时那份炽热的感情需要和付出牵扯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给她回信也耽误了他不少的学习时间，第一年的高考，他名落孙山，比他低一级的她在这件事上感到的痛苦不比他轻。她觉得是自己害了他。而他却只是一个劲地自责是自己不小心，对不起她，反过来使劲安慰她，可她的自责并没有因此而减轻，反而越来越不能原谅自己。她想过和他分手，成全家庭条件优越、又比她大两三岁的他早点成家立业，但是每一次想到两人将那份默契与恩爱，不敢想象，自己离开他会怎么活，而他，没有她的感情慰籍，又将怎样？
他开始补习了，就在她所在的重点中学的补习班里。她知道他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她，就十分感动，也十分兴奋，但是又担心，两个人在一个学校里，免不了天天要碰面，但是一见面，又怕自己控制不住想和他在一起的冲动，给她和他都带来不好的后果。不见面又朝思暮想的，实在比原来更痛苦，因为原来分别两地还能够时常通信，说许多激情的话，满足彼此的感情需要，而现在，人到了一块，信不能写了，面又不敢见，心里有许多话想要向对方说却不敢，实在痛苦难耐... ...她真想现在就死了，留给他一个美好的记忆，也留给他一片更宽阔的天空，让他去飞，去拼搏，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可是，想到自己的死会带给家人、同学和他，不必要的痛苦，她又只好忍住自己的一切痛苦和不安了
现在开学已经两周了，她明知他在哪个班，哪个教室上课，却不敢去找他。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书信往来了，彼此的思念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但是面又不敢见。他有几次给以前的朋友带话要和她见面谈一谈，而她真的不敢见他，就回了一张纸条说：她很忙，没有时间见他，希望他以学习为重，不要为一些不必要的叙谈耽误时间。他知道她是在刻意地躲避他，要见面的心情就更加迫切，可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见上一面就难以保证不见第二面，然后是几天的心思恍惚，难以安心学习，就忍心地一次次拒绝。但是自己真的很想他，能做的却只是一遍遍看他以前给自己写的信，那些火辣辣的言语刺激得她心旌摇荡，难以入眠，他的影子一遍遍在她眼前浮现，他们在小树林里的互表衷心的情景一次又一次重演，让她兴奋不已，对他的思念化作了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条件和他在一起，就算是两人双双考不上大学，回到家里也不行，他是独子，他的母亲精明利落、苛刻挑剔，已经在她以前的几次造访中对她表现出了冷漠和歧视，她知道自己外表很普通，身体又不好，如果考不上大学，在一般农村人的眼里就一文不值，想和他结合，做他家的儿媳妇，连门都没有... ...
夜已经很深了，教室里的灯光早已经熄灭，校园里只剩下路灯的光了，我听着她的倾诉，感到她的身上有着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忧郁，不知怎样安慰，又觉得她想到的都是我们这个年龄不该想的问题，觉得极不应该，但又不知怎么告诉她，就只好叹了口气，说：“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我们现在应该以学习为重，不要像那些以后的事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的关键是怎样争取考上大学，争取和他到外面去，他母亲就没有办法阻拦你们了。”
她点点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怕… … ”
“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回吧，好好地睡一觉，就把什么都忘了。”
携手回来，宿舍里一片沉寂的黑暗... ...躺在床上，我却失眠了... ...
一晃那个春风吹拂的月夜已经过去几个年头了。作为“城市人”、好学上进的薇和静在第一年的高考中就以骄人的成绩分别考取了西北大学金融系和警察学校公安专业，在我和淑华苦苦等待录取通知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去报到走了，我们回到条件艰苦的农村家里等着，无暇通信，也觉得无话可说。
终于我知道了自己仅以几分之差与苦思冥想的大学校门失之交臂时，我的天空从此一片灰暗。
待在家里，一边接受来自家人的白眼和辱骂，一边拼命地干活，以便排遣心里的苦闷。最后是母亲将她苦苦养来过年的猪卖了，给我凑够了补习的学费到本县的高中补习。可是在那个新的班级里我这个成绩不算优异、但足以给其他学生的预选造成威胁的外来户，不但要遭受来自同班同学的白眼，还不得不接受极度排外、口无遮拦地将他的不满溢于言表的班主任老师的当众讽刺挖苦。一向敏感脆弱的我，实在受不了他每堂课上的指桑骂槐，再一次作了逃兵，转到了另一个条件极差的乡村中学去补习。
初到那个班风和校风都极端混乱的学校里，半路进来的我没有宿舍，和几个不同年级的女生寄住在一个大宿舍里，地面坑洼不平，四壁乌黑破败，我的灰心失望无以复加，十分后悔转学。但是舍友们对在城市生活了三年、据说“才华横溢”的我充满好奇和关心，我们亲如姐妹，相处得很好。
一个天气晴朗的星期天，我和我的舍友们买来白纸和彩纸，齐心合力将破烂黑暗的宿舍装点一新，用白纸糊墙，还用彩纸压乐边，整个宿舍焕然一新，其他女生纷纷来参观，连男生都闻风而来，对我们的新居赞不绝口，大家精神为之一振，课余时间回到宿舍，谈谈笑笑，每个人都心情开朗，妙语连珠。我找到了在原来的学校和朋友们相处时的和谐快乐，半年来落榜的痛苦和对未来的消极失望转变为对学习的浓厚兴趣，决心借着这种良好的心理环境埋头苦读，我终于走出了心里的阴影，每天上课认真听讲，对老师枯躁乏味的讲解不再挑剔，对周围同学的喧闹追打充耳不闻，下课就和另一个女孩在树木间追逐嬉戏，完全不顾别人的目光，玩得十分开心，回到宿舍，则和不同年龄的舍友们打得火热，开心而愉快地学习和生活。
到第二年金秋季节，我也收到了一所民族院校法律专业的录取通知，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而多愁善感的淑华却再次落榜，深知她秉性的我，未忘了鼓励和支持她，更未忘我们在那个月明风高的夜晚对彼此的承诺，不时写信鼓励和安慰她。只有一帆风顺地考取大学的薇和静从此杳无音信，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过这不影响我和华的友谊，我们在信里畅谈理想和心事，刚开始淑华的每一封信都要提到那个让她心旌神荡的人，提到他们每一次见面的恩恩怨怨，以及因此在两个家庭间产生的是是非非，但是后来逐渐地谈得少了，最后她说过一次他们已经分手的话，就再没有提过，可是字里行间我能看得出她引而未发的痛苦和懊恼，不过为了免得触痛她的心事，我装作不知道，也极力避免和她说到这件事，只是鼓励她一定要战胜疾病，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来报答家人。
到了分别的第三个年头，大学校园里那颗高大的丁香树又结上了繁多的花苞，淑华来信了，告诉我，她的病已经大为减轻，她已经变得开朗和自信了好多，和他的那种刻骨铭心的恋情早不再干扰她。他走了，考取了一所很远的省份的大学，告别那天，她居然第一次没有伤心得大哭，而是微笑着对他说了一路顺风的话。面对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她平静地直视着，第一次没有感到难舍和心悸，挥挥手和他告别，她长长地吐了口气，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虽然他不时仍有信来，但是两个人都不再那样火辣辣地，语言和思维都冷静了许多。想到自己这几年来为与他的恋情而遭受的许多苦楚，她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想想这也是青春的内容，她也不后悔。但是每到这个季节，在结束晚自习后，她会一个人来到丁香树下，长久地坐着，仰望月亮，回想那个夜晚的情景：几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子手拉手坐在树下，谈理想，谈未来，那时她还陷于早恋的泥淖不能自拔，而现在物是人非，各奔前程，只有她，面对的是一样的书本和一样的夜空，但做的梦不再是和他怎样相依相偎，而是如何与我们一样追逐理想... ...

啊，紫丁香，永远枝繁叶茂、暗香四溢、沁人心脾的紫丁香… …
1992年4月17初稿于宁夏银川
2005年12月28日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