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之韵

盐 之 韵

文/李雷
众所周知，维系生命离不开食盐。在甘肃河西走廊，有些地方男女青年相亲时，盐扮演的角色别有一番情趣。
毛脚女婿在媒人的陪伴下，第一次登临女方家，羞羞答答，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媒人和女方家的主事人上香磕头祷告先人神灵、交换信物、点过礼金，已时至中午。客人们被请到女方家置办的丰盛酒席桌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碗特色小吃——臊子面便端上桌来。毛脚女婿的那碗总是专人送达。小伙子客气几句，端起饭碗，埋头便吃，哪里知道这是一碗咸得要命的饭。吃，难以下咽；不吃，第一次上门便拿稳坐落，影响不好。只好硬着头皮，皱着眉头，一条一条的往下咽。（也有事先知道有碗咸的要命的饭要吃的小伙子，但也只能装作不挑食，口壮的样子。）经过世面、懂行的老者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情况，装作没看见，只顾吃不吱声。这时总会有个好事的男方家请来作陪的老者高声喊道：女亲家！女亲家！姑娘的母亲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哎……”老远就拉长声音大声答应。进了门的丈母娘故意问：什么事？好事的老者就说：女婿的那晚饭我看着怎么不对劲！您还得给换换！丈母娘笑着说到：死丫头！害人精！……接过饭碗转身出门。看着出门的丈母娘，好事者以“丈母娘见了女婿，恨不得跟上死去”相送。哄堂大笑。毛脚女婿臊得面红耳赤，真想找个老鼠洞钻进去。丈母娘到厨房述说毛脚女婿的窘态，姑娘的“诡计”得逞了，厨房里更是嬉笑一片。整个农家小院欢乐、祥和。
其实这也是让小伙子知晓，这才是向真实人生迈出的第一步，生活中不仅有甜，还有咸涩。让他知道，不经历相亲，不娶妻生子，他迈不出走向成熟的步伐，用乡里俗语说，永远是个“慌狍子”。（慌狍子指小牛犊儿。“pao”，其字不雅，用其他“pao”字替代）
早些年没有像现在这样洁白干净的加碘食盐，人们常用粗盐。粗盐颗粒大，有杂质，调到碗里不易化去，化成盐水放进碗里饭又冰了。如果放进毛脚女婿的碗里有点煞风景，反衬出女方家做事不细心、不周到。相亲的前几天，姑娘母亲就让姑娘去煮些细盐。煮细盐是一件很费时的事。先捧几捧粗盐，放进温水里，间隔搅拌，直到粗盐全部融化。然后静置一两天，让粗盐中的杂质全部沉入水底。而后清出澄清的盐水，倒进锅里煮。直到水蒸发，锅底留下一大把湿漉漉、亮晶晶、如雪样的纯盐为止。这些纯盐就是所谓的细盐，晾干后就可以食用，只是没有加碘而已。姑娘明知故问：家里有盐，煮细盐做什么？她母亲不明说，只是让她去做。姑娘嘴里一千个不愿，心里一万个痛快，手里十分麻利的去煮盐。
坐在火炉前的姑娘思绪万千：过几天，未来的夫婿就要来到，要给他的饭碗里撒盐，撒多少盐呢！多些！对！多些，让他尝尝我的厉害！在守着火炉煮盐的很长时间里，姑娘渐渐感悟：她的真实人生从相亲的那一天起才真正迈开脚步，真实的生活也许是苦也许是甜，但盐必不可少，尽管它咸，却是维系生命，走完或幸福、或坎坷的人生之旅的必需品。也让她明白了，作为凡人，真实人生的开始，并非哇哇落地的那一刻，而是生活、命运、机遇、缘分赐予她生命中的另一半尝过她亲手调制，却咸的要命的那碗饭之后开始。
我也着过食盐的道儿。刚工作那几年，单位上有灶却没有做饭的师傅。其他同事的家都在附近，我离家远，只能自己动手，过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单位上有个姑娘，年龄与我相仿，工作之余和她聊聊，还挺投机。同事们都夸她在家里做一手好饭菜，我想请她给我弄两顿，但难以启齿。有一次她到伙房里看我做饭，我开玩笑请她帮我炒菜。这姑娘不怕弄脏工作服，卷起袖子，择、洗、切、炒，一气呵成。我暗夸——果然是个做惯家务的行家里手。炒菜当中，她“哧哧”笑，想必她一定想到了一件愉快的事。炒完菜，请她共进午餐，她拒绝，笑着骑车回家了。别人做的菜肯定香，更何况她是个“练家子”，谁知送到嘴里的菜竟咸的让舌头难以接受——原来她的做菜手艺也一般！我只好用开水冲淡咸味吃下去。
下午口渴喝了好几杯水，同事随意问：一杯一杯喝水，中午吃什么好的了！我道与原委。他笑了：有戏！有戏！……给我讲了一段相亲过程中毛脚女婿吃面的故事，把我臊得浑身不自在，见了那位女同事也难为情。可后来，这女同事还真成了我的媳妇。偶尔我会说她：咸死人的害人精！她还说我傻呢！
食盐是一种能让生活变得有味，变得温馨的调味品。它伴随每个人的一生，有时是一段记忆，有时又是一份情感，或咸涩，或甜蜜。
（甘肃 李雷2009.11.01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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