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的时间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0:43 编辑 <br /><br />　　

　　时间于我像一个符号，可以切断，可以滞留，甚或可以长眠。直到关于时间的镜像在某个时段的突然介入，才发现，原来它还一直醒着，时刻保持着与我的对话——那些被打上时间烙印的东西原来一直都伴我左右。

　　我心里在回避，对于过往的一些情节，总是企图从记忆里删除，我以为那些被时间封锁着的情感会因为某个契机的突如其来，摧毁我生命中坚固的磐石。所以，很长一个时期，我的记忆躲避着过去，躲避着特有的时间信号，把视野尽可能地指向前方，以为前方的辽阔足以掩去岁月遗落下的逼仄的痕迹。可后来我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前尘的故事总会在遥视的途中星星点点的苏醒，然后突兀地反射到头脑的中枢，使纷乱的影像霎时清晰起来，让过去的时间锁住向前遥望的目光。比如，一早醒来看到他的短信。“冬天来了，想起你在雪地里端着相机骄傲的样子，还有你微笑着的红朴朴的脸。”这条短信，便打开了时间的通道，让我窥见了被季节唤醒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说过，如若你在河的对岸，我就会建造一座小桥，通向你的城堡。而小桥是有记忆和灵感的，只能默认我的体温和足迹。于是他就一次次地从他的小桥上以滑翔的姿态走过，停留在河的对岸。因为那里有她，那里的风景就有了收藏的价值。一年，两年，又一年。对岸的山绿了，又被染黄；花开了，又被凋落。后来有一天，下了一些雨，看起来并不大，而且稀稀落落的，突然河滩就涨潮了，洪水铺天盖地，淹没了那座小桥，也淹没了独自在桥上滑翔的人。从此，她就在河的对岸，向河心眺望。她希望有一天，在没有桥的时候，河心会荡起白帆，然后依然是桥上的那个人从白帆里飘向她的地方。

　　很多时候过去了，季节也在轮回，可是河心却是空荡荡，白茫茫的。她通过河水看到天空的颜色也是空荡荡和白茫茫的。她知道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是不是她这里的风景不再妖娆，已经失去了对他的诱惑？她虽然不再对他的回归抱有希望，可是那个人从小桥上走过来的样子还清晰地在她的映像里复活着。当初，她曾经拒绝了他过河的肯求，说，就这样远远地看着我吧，远处的风景看起来就像画。可他说，他有很严重的心脏病，怕现在不去，就再也上不了小桥，走不到对岸了。他说得声情并茂，让她不忍再拒绝。他果然就在那座小桥上，在他用意念搭起的飘摇的小桥上殒落了。却不是因心脏病。那一刻成了久远的风景，立体的，雕塑般的风景。
　　时间从此静止了，连同那个人最后的遥望的姿态。

　　是隔岸的河阻隔了他们，还是不堪负重的桥断送了他们。无法弄清楚，但一切却无法保持原有的风貌，也无法抵达变更后的状态。

　　在对时间的控诉中，一切的物质也都失去了鲜艳，变得无精打采，像冬天里突然跳上河岸的一尾鱼，失去了自救的一切可能——时间本身就是一炳锋利的剑，可以斩断现在与未来，还可以斩断存在与死亡？可偏偏，太阳在这个时间出来了，映照着结冰的河床，解救了那尾鱼。那尾鱼在自己的空间里开始活跃着。

　　这个秋天很短，短到我还没有整理完关于夏天的心情，还没有解开秋天写在眉头的愁绪，便顺着一场大雪来到冬天的门口。那场雪，刚开始是发出“沙沙”声的，显得坚硬而凛冽，落在地上，有着颗粒的节奏。但很快，从天空开始变化，像是被吹散的蒲公英的种子，在空中沸沸扬扬。落在地上，雪变得绵软而且温顺。我的心此刻也同它一样。想起那个时候，我就像秋天枫树上结满的健康的叶子，舒展着热烈而奔放的颜色，一直持续着不肯褪色。便是生冷如铁的冬季，因为怀惴梦想，身心也一直有阳光的呵护，轻盈而温暖——那温暖是因为来自于保持了一种叫做爱情恒温。

　　可是，又有什么东西会一直保鲜呢。我终于看到，一场冰灾浇灭了一场热烈，恒温渐渐回降，返回季节的原点。

　　我看到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内心暗淡的色泽，我被自己的心境驱赶着，在时间的路上跋涉着，挣扎着。我抵不过一株乱草的牵绊，甚至于也迈不出一汪积水的困厄。就像我在黑夜的隧道里爬着，已经爬了很久，终于看到了前方的一丝光亮，我知道那是隧道的出口，尽管那光是残淡的，甚至是朦胧的。可是，毕竟那是通往光明的希望。我做着努力，朝着可以重新拯救我生命的那只发出残淡光环的路标。

　　后来他找到我，他说，其实感情是有段落的，有时开始是结束，有时结束是开始……似乎是在隧道的出口照过来的光柱，他以为我可以沿着他照过来的光柱走出去。我说，其实我早已经看到了出口的路标。

　　而那座连接两岸的小桥在我心里早已坍塌了，连同桥上唯一的主人一起，被自然的或人为的灾难摧毁了，不见了踪迹。我找不到连接和修复的渠道，我决定放弃。

　　就像时间，它也是懂得放弃的，夏天对春天的放弃，冬天对秋天的放弃。只有一次次的放弃，才能证明，它是醒着的。

　　我看到他眼里的遗憾，我也是，这眼神我也有过，并且一直驻扎到心里。

　　这时，我跑到河的对面，以他曾经的角度和视线看我这边的风景。我发现，其实，这里依然很美。现在它被雪滋润着，营养着。到了下一个季节，山就是绿的，秋天它会变黄，甚至变成五彩的颜色。

　　　　　　　　　　　　2009-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