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饺子
2021-12-30叙事散文董万军
冬至的饺子董万军又到冬至。惊喜穿过季节的遂洞来到了深冬，蜇伏得太过久远的等待，往往在冬至的灶台上被炉火烘焙得发烫。“过冬至，吃饺子”已经成了习惯，吃过这顿冬至饭，赤道仿佛也该有了一些变化，时光在昼和夜之间自然也就瓜分了人的心情。所以，我总以……
冬至的饺子
董万军 又到冬至。惊喜穿过季节的遂洞来到了深冬，蜇伏得太过久远的等待，往往在冬至的灶台上被炉火烘焙得发烫。“过冬至，吃饺子”已经成了习惯，吃过这顿冬至饭，赤道仿佛也该有了一些变化，时光在昼和夜之间自然也就瓜分了人的心情。所以，我总以为冬至不应该单单是一个节气，更应该是一个节日。
“冬至这一天要是不吃饺子，是要冻掉耳朵的。”这话是我姥姥说的，因此，我每年冬至无论再忙都要吃饺子的。记忆中姥姥的饺子总会在冬至的头一天晚上包好，然后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用苇子杆做成的锅盖上，姥姥总是找出那个熟悉的大红包袒，小心翼翼的把它们严严实实的盖好。就着红通通的炉火，冬至的前夜，姥姥的灶房也就显得很是喜庆。 我曾经不止一次问过老人家用大红包坦盖住饺子寓意着什么，那时姥姥就会若有所思地对我说：“大红避邪，大红能吓跑老鼠。”于是，我便信以为真，然后再把耷拉下来的包袒角重新掖紧，生怕老鼠们把心爱的饺子叼跑。之后，姥姥随手拎起身边的疙瘩柴，把炉火烧得很旺、很大。我就坐在暖烘烘的炉火边听着姥姥那些永远也讲不完的家族故事。 姥姥是童养媳，被卖到姥爷家的时候还不过十岁。姥爷的父亲是方圆几十里都有名的财主，当初姥姥的家人竟然用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换得了三斗大米。姥姥说她的童年是一场恶梦，我在姥姥的故事里则认为姥姥的一生就是一个伟大的传奇。姥姥一生养育了四个儿女，我妈排行老大，手下还有大姨、二姨和小舅，姥姥说，生我二姨的那一年冬天，打从立冬开始，雪就没有停过，因为没有足够的棉衣，加之一连生了两个丫头，饥寒交迫的姥姥被狠心的婆婆关进了柴房，并且再三扬言：“不生出个儿子就别想着出来。”姥姥说，那段时间一直都没有见到过姥爷，在阴冷的柴房里一边纺线一边纳鞋底，姥姥的右手就是在那年月被累伤的。 那一年的冬至前夜，姥爷不知从什么地方出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块肥噜噜的猪肉对姥姥说：“赶紧拾掇拾掇，包饺子吃。”面对着眼前这个甚至有些陌生的男人，姥姥拖着马上就要临产的身子从中午一直忙碌到黄昏。在那年月，能包一回饺子甚至比做场梦都难。因此，那天晚上，姥姥以为自己辛辛苦苦忙活了一晌的饺子，起码能换回姥爷只言片语的暖心话。看着满满一桌子白白胖胖的饺子，姥姥小心翼翼的从箱底取出自己和姥爷圆房时的红盖头把它们盖好。姥姥总说，饺子皮被北风一刮，吃起来就不筋道了。 事实上，那天晚上姥爷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隔着柴房的木门，堂屋里被姥爷带回几个陌生的男男女女。姥姥的记忆里，家里是很少来客人的，除非遇到十分重大的事情。一直到后来，当可恶的婆婆把所有的饺子全部端走，桌子上只剩下这粘着白面泥的大红盖头的时候，姥姥隐隐约约地听说那些人是要给姥爷续房的。姥姥说，那时候财主家里续房纳妾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对于当天晚上的事情姥姥表现的异常平静。 值得庆幸的是那天晚上，那几个人吃完饺子后，就走了，其他的任何事情一直都没有再提到过。至于姥爷当初为什么没有续房成功，一直到姥爷去世也没有人再提起过。姥姥总说，是“大红盖头显了灵，世上所有的妖魔鬼怪都怕红色。”我似乎从姥姥的这一段故事里找到了红色的玄机，在我之后的好多年，甚至一直到现在，我都对红色情有独钟，原来姥姥用它守住了自己艰难的爱情，同时也守住了自己的人生信仰。这个伟大的老人让我如此真切的认识了感情。 姥姥的坚守，很简单，却很热烈。就像冬至前夜灶台边熊熊燃烧的炉火和盖在又白又胖的饺子上的大红盖头。于是，过冬至，包饺子，烧炉火，就像除夕夜守岁一样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两年前，姥姥终于答应愿意从遥远的乡下搬进城里和我们住在一起，搬家那天，老人特意把自己用了几十年的小擀面杖带上，说到冬至的时候就用上了。然而，在大家的各自忙碌中，大家谁都没有想到冬至的时候还像以前一样亲自张罗着包回饺子。 去年冬至之前，小姨在外地出差，特意带回几袋“湾仔码头”，还说这是大品牌，老贵老贵的。 可是，当我们一大家人欢欢喜喜的来到姥姥家里时，我们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依旧是那个我最熟悉的大红包袒，在它的下面我看到了久违的那些白白胖胖的饺子，我感到一阵无以言状的温暖。当大家各自端起热气腾腾的饺子时，姥姥意味深长地说：“以后，吃饺子，咱就自慢慢包，这饺子皮得捏紧喽！要不，这馅就实……” 我不知道姥姥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了什么，细细想来，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是如此的厚重。后来，大家也都亲口尝到了小姨那昂贵的“湾仔码头”，对于那些超乎老人想象的真空包装过的速冻饺子，姥姥也会说：“人家这味道就是比咱们的好啊．”可事实上，再后来大家也就没有买过速冻饺子了，每年冬至，我们都还能吃到心目中最美味、最亲切的饺子。 人们都说“吃了冬至饭，一天长一线。”而今，由于现代化的忙碌生活，好多人都忽略了这顿饭的存在。每年冬至，虽然再也没办法找到冬至前夜灶台边暖烘烘的炉火，但是我还能记起那熟悉的大红盖头和姥姥的故事。 时光荏苒，姥姥很老了，可是每年冬至姥姥总是把饺子皮捏的很紧实，很紧实。大家热热火火的吃完这顿冬至饭，似乎也都准备着向严寒的三九宣战，我也从姥姥的饺子里嚼出了人生的味道。
—— 2009年冬至于淮源
[ 本帖最后由 董万军 于 2010-6-3 02:31 编辑 ] 饺子, 姥姥, 亲情
董万军 又到冬至。惊喜穿过季节的遂洞来到了深冬，蜇伏得太过久远的等待，往往在冬至的灶台上被炉火烘焙得发烫。“过冬至，吃饺子”已经成了习惯，吃过这顿冬至饭，赤道仿佛也该有了一些变化，时光在昼和夜之间自然也就瓜分了人的心情。所以，我总以为冬至不应该单单是一个节气，更应该是一个节日。
“冬至这一天要是不吃饺子，是要冻掉耳朵的。”这话是我姥姥说的，因此，我每年冬至无论再忙都要吃饺子的。记忆中姥姥的饺子总会在冬至的头一天晚上包好，然后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用苇子杆做成的锅盖上，姥姥总是找出那个熟悉的大红包袒，小心翼翼的把它们严严实实的盖好。就着红通通的炉火，冬至的前夜，姥姥的灶房也就显得很是喜庆。 我曾经不止一次问过老人家用大红包坦盖住饺子寓意着什么，那时姥姥就会若有所思地对我说：“大红避邪，大红能吓跑老鼠。”于是，我便信以为真，然后再把耷拉下来的包袒角重新掖紧，生怕老鼠们把心爱的饺子叼跑。之后，姥姥随手拎起身边的疙瘩柴，把炉火烧得很旺、很大。我就坐在暖烘烘的炉火边听着姥姥那些永远也讲不完的家族故事。 姥姥是童养媳，被卖到姥爷家的时候还不过十岁。姥爷的父亲是方圆几十里都有名的财主，当初姥姥的家人竟然用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换得了三斗大米。姥姥说她的童年是一场恶梦，我在姥姥的故事里则认为姥姥的一生就是一个伟大的传奇。姥姥一生养育了四个儿女，我妈排行老大，手下还有大姨、二姨和小舅，姥姥说，生我二姨的那一年冬天，打从立冬开始，雪就没有停过，因为没有足够的棉衣，加之一连生了两个丫头，饥寒交迫的姥姥被狠心的婆婆关进了柴房，并且再三扬言：“不生出个儿子就别想着出来。”姥姥说，那段时间一直都没有见到过姥爷，在阴冷的柴房里一边纺线一边纳鞋底，姥姥的右手就是在那年月被累伤的。 那一年的冬至前夜，姥爷不知从什么地方出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块肥噜噜的猪肉对姥姥说：“赶紧拾掇拾掇，包饺子吃。”面对着眼前这个甚至有些陌生的男人，姥姥拖着马上就要临产的身子从中午一直忙碌到黄昏。在那年月，能包一回饺子甚至比做场梦都难。因此，那天晚上，姥姥以为自己辛辛苦苦忙活了一晌的饺子，起码能换回姥爷只言片语的暖心话。看着满满一桌子白白胖胖的饺子，姥姥小心翼翼的从箱底取出自己和姥爷圆房时的红盖头把它们盖好。姥姥总说，饺子皮被北风一刮，吃起来就不筋道了。 事实上，那天晚上姥爷再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隔着柴房的木门，堂屋里被姥爷带回几个陌生的男男女女。姥姥的记忆里，家里是很少来客人的，除非遇到十分重大的事情。一直到后来，当可恶的婆婆把所有的饺子全部端走，桌子上只剩下这粘着白面泥的大红盖头的时候，姥姥隐隐约约地听说那些人是要给姥爷续房的。姥姥说，那时候财主家里续房纳妾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对于当天晚上的事情姥姥表现的异常平静。 值得庆幸的是那天晚上，那几个人吃完饺子后，就走了，其他的任何事情一直都没有再提到过。至于姥爷当初为什么没有续房成功，一直到姥爷去世也没有人再提起过。姥姥总说，是“大红盖头显了灵，世上所有的妖魔鬼怪都怕红色。”我似乎从姥姥的这一段故事里找到了红色的玄机，在我之后的好多年，甚至一直到现在，我都对红色情有独钟，原来姥姥用它守住了自己艰难的爱情，同时也守住了自己的人生信仰。这个伟大的老人让我如此真切的认识了感情。 姥姥的坚守，很简单，却很热烈。就像冬至前夜灶台边熊熊燃烧的炉火和盖在又白又胖的饺子上的大红盖头。于是，过冬至，包饺子，烧炉火，就像除夕夜守岁一样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两年前，姥姥终于答应愿意从遥远的乡下搬进城里和我们住在一起，搬家那天，老人特意把自己用了几十年的小擀面杖带上，说到冬至的时候就用上了。然而，在大家的各自忙碌中，大家谁都没有想到冬至的时候还像以前一样亲自张罗着包回饺子。 去年冬至之前，小姨在外地出差，特意带回几袋“湾仔码头”，还说这是大品牌，老贵老贵的。 可是，当我们一大家人欢欢喜喜的来到姥姥家里时，我们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依旧是那个我最熟悉的大红包袒，在它的下面我看到了久违的那些白白胖胖的饺子，我感到一阵无以言状的温暖。当大家各自端起热气腾腾的饺子时，姥姥意味深长地说：“以后，吃饺子，咱就自慢慢包，这饺子皮得捏紧喽！要不，这馅就实……” 我不知道姥姥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了什么，细细想来，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是如此的厚重。后来，大家也都亲口尝到了小姨那昂贵的“湾仔码头”，对于那些超乎老人想象的真空包装过的速冻饺子，姥姥也会说：“人家这味道就是比咱们的好啊．”可事实上，再后来大家也就没有买过速冻饺子了，每年冬至，我们都还能吃到心目中最美味、最亲切的饺子。 人们都说“吃了冬至饭，一天长一线。”而今，由于现代化的忙碌生活，好多人都忽略了这顿饭的存在。每年冬至，虽然再也没办法找到冬至前夜灶台边暖烘烘的炉火，但是我还能记起那熟悉的大红盖头和姥姥的故事。 时光荏苒，姥姥很老了，可是每年冬至姥姥总是把饺子皮捏的很紧实，很紧实。大家热热火火的吃完这顿冬至饭，似乎也都准备着向严寒的三九宣战，我也从姥姥的饺子里嚼出了人生的味道。
—— 2009年冬至于淮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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