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长 堤

长堤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喜欢趴在六楼的阳台边俯视着她。在这个江边小城，在小城人的心里，她有着绝对的位置和份量。象从天而降的神笔，由东向西，把西江水与县城整齐划开。近年，这座护城固基的生命之堤更新建了许多美丽的人文景观，成了人们休闲的好去处，十几年来，她默默地伫立在西江边，用伟岸的身躯守护着郁南城民，见证着郁南的历史，也记载了无数的汗水与丰碑。 　　黎明的第一缕震光穿透云层，唤醒了沉睡的河堤江岸。黄黑的狗慢慢地从船舱里走出，拉长着腿伸懒腰，早醒的鸡鸭在笼里挤着挨着，一打开笼门就争先恐后地涌将出来。码头岸边，上游开过来的货船顶着满蓬晨露，稳稳地停靠着。沿着河堤往西，繁华的商贸市场是个热闹的去处。这里三天一圩，小贩们会把各种价廉物美的小商品拿来摆卖，周边农村的人们也会在一大早挑着担子，把各类农产品摆出来。待天色大亮，人潮渐渐熙攘，穿梭在摊档边，眼睛都不够用了，翠绿的青菜，金黄的柑桔，还有喷香的头菜和各类新鲜的时令水果。小贩们的招徕夸赞不绝于耳，不一定买，即便四处逛逛也是好的，热闹的气氛与灿烂的阳光，能让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赶集的人们摩肩接踵，仿佛随手可以触摸的生命脉搏，在市场边人潮涌涌的肠粉店里，在小贩们热闹的吆喝声里。人潮渐散，小贩们就着棵小树歇坐下来，清点一天的收获，或者打个盹，阳光透过树荫照过来，均匀地洒在在那些满足的面庞上。
　　我是外地人，可是自从我来过的第一天起，就爱上了河堤这个去处。有时上班得早，还会特意到河堤去走走，与江那边的青山一起迎接晨起的太阳。早市散去，太阳暖暖地照着。把手放平，贴紧堤基的铮铮铁骨，这每块石头，每条钢筋，刻满了被洪水蹂躏过的沧桑，不知它们可还记得抗洪战士们的汗水味道？还记得去年，老天爷象是蒙受了不白之冤，连月都在泪雨滂沱。到处都是洪涝灾害的报道，西江也面临着百年一遇的特大险情危机。平静的西江终于露出了她强悍的放野本色，象储足了力气的百万野牛，一直低着头顶，水位越顶越高，眼见商贸市场已是一片汪洋，偶尔有块招牌露出一角，又迅速被浪花翻盖过去。 　　天空灰蒙压抑，城中人心惶惶，站在堤沿，象是站在一根救命稻草上，清晰地感觉那巨大的力量在脚底震动。围观的人们神色严峻，同居一城这么久，从未试过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忧戚与共，人们相互用眼神打着招呼，以寻求些许相依的力量。 　　不知何处突然飞来一只小鸟，疾疾地轻碰堤墙，又飞快弧转飞远。险情已过，大堤依然巍然如故。此刻我正触摸着的堤身，开始有了灼灼的热度，放眼，这滔滔江水，抗洪战士的彻夜不休，县城的怆惶撤离，洪峰过后人们奔走相告的欣喜，仿佛幕幕重现。一切历史与画面，都印刻在我此刻手中触摸的大堤上，在人们心里。 　　夕阳西下，盈盈江面上浮着一层暖人的金黄，微风吹皱水面，又可以看见小渔船在江面上收网，静悄地飘回岸边。汛期没能带来灾害，就送上了丰盛的鱼产。江边停靠着满载而归的渔船，渔民们晾网的晾网，卖鱼的卖鱼，平静的河堤立即热闹起来。船头上炊烟袅袅，水上人端着自家的酒，互相打着招呼。待夜幕初笼，酒兴已上了几分，不知何人挑先哼起的渔歌，待那边应唱起来之时已听得分切，忽见不远处，有一缕炊烟在蓬顶袅袅延伸，似引光渐渐淡去，又在尽头处打个急转，点燃了河堤上的霓虹。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都说水上人的生活最是清苦，可在我的眼里却满是写意。我们流着同样的血，却比他们多一分滞重，为那些永无休止的奢求与梦想。看远处的青山，江心航行着的大小船只，这一江如画的心旷神怡，我们一直拥有，却一直在忙碌中错过。 　　竹竿轻轻一撑，又有小渔船在岸边悠悠离开了岸，在江面漾开粼粼波光。波光中摇曳着美丽的都城夜景，这是现世安稳的祥和，还有西江堤低沉舒缓的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