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散文

[原创] 那年那山那水

2021-12-30抒情散文清风盈袖

<> 火车呼啸着穿过夜色，进入甘肃地界时，兴冲冲倚窗而望的我突然黯然下来。说不出何种缘由，我对想象中北方的空旷、高远、苍凉，譬如茫茫的戈壁滩、苍劲的西北风、行走在无际沙……

<>       火车呼啸着穿过夜色，进入甘肃地界时，兴冲冲倚窗而望的我突然黯然下来。说不出何种缘由，我对想象中北方的空旷、高远、苍凉，譬如茫茫的戈壁滩、苍劲的西北风、行走在无际沙漠中的结队骆驼……一直是情有独衷，充满殷殷向往的。大西北的干旱缺水，早有耳闻，设身处地目睹，却觉特别意外。尤其是当在火车上睡醒一觉又一觉，睁开眼睛，从窗前掠过的，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片寸草不长的沙化地，依旧是仿佛被强烈紫外线炙烤成焦碳一样、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生命气息，无比冷寂、乃至荒蛮的茫茫戈壁，心头顿时涌起不可言状的忧伤和惆怅。
　　最不适应的是用水不方便，尤其是一到洗漱高峰期的清晨和晚上，得这车厢跑那车厢，好不容易找到间有水的，人头攒动的旅客把狭小的洗脸处围得水泄不通，叫嚷、漫骂、哭闹，声声如雷灌耳。等到有个间隙钻进去，水从鸡肠子一样细的水龙头里淌出来，眼泪似的淅淅沥沥，时有时短。心急火燎的，哪还敢象平时一样慢条斯理，稍不留神，就被后来者一箭步挤得靠边站了呢。怏怏返回，望着镜子中尚未清洗干净的脸，好不沮丧！在喧嚣的嘈杂里，头枕一片苍凉和惆怅，突然格外想念渐行渐远的家乡——山清水秀的云南。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呵，一直认为梦在远方，爱在远方，美在远方，抵达远方才明白生在四季如春的云南，原来是这样幸福！
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 跳下了山岗 走过了草地 来到我身旁 泉水呀泉水 你到哪里你到哪里去 唱着歌儿弹着琴弦流向远方…… 　　儿时的记忆、童年的梦景，大多与故乡水相依相联。当欢快如昔的《泉水叮咚》风铃般再次被记忆触响，异乡的我仿佛又回到了故乡——让人真正领略可谓山清水秀的地方！ 
　　故乡的山分南北，南山很美，常年生长密集的各种各样乔木和灌木，尤其是一入春季，借一缕料峭未褪的春风，再一场难得的雨，就把山吹翠洗嫩起来，高高矮矮的松毛、麻栎、豆橡、稞松慢慢绿起来，燥燥的空气随之清凉温润。从草根、树根、地层深处慢慢浸出的水珠，千丝万缕却结伴一样自然汇集起来，绕过山冈，趟过草地，时缓时急、时动时静，宛如琴弦上轻柔滑落下来的悠悠音符，伴随着大自然赋予的淙淙天籁之声，从大山深处蜿蜒流向山脚，掬一捧入口，清冽微甜，沁人心脾。
　　沾光似地汲取一丝水分，故乡特有的刺白花也顺势夹杂在树间，漫山遍野竞相绽放开来。一朵朵纯纯白白的小花儿，争先恐后从绿得发亮的叶间钻出来，星星点点，缀满了纤细的枝干，不仅煞是好看，还是一道具有清热泻火功效、深受城里人喜欢的的野味。这个季节是儿时最快乐的时候，每天放学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找一个家什，或篓或桶或盆，或干脆把书包里的教科书刷地一倒，相互吆喝着上山采摘可食用的白花，然后央求大人连夜加工好，第二天一早赶集卖钱。采摘刺白花，曾扎得小手伤痕累累，却是我们交学杂费、买糖果解谗、过年买花布做新衣的重要经济来源。山箐水是故乡山野的魂，是故乡村落的梦，为它而绽放的刺白花，摇曳着我们儿时的梦想和希望，食之泛苦，回味却甜，芬芳了多少苍白时光呵。
　　母亲虽然属于所谓的公家人，而与她的同龄人相比，却是最苦的一个，最美好的岁月都似乎被浸泡在苦涩白花水里一样，而因为那条长流不息的山箐水，它与母亲一道给予我和弟弟的，却又是许多同龄人没能品尝到的温馨。
　　故乡很美，却不与富裕等同。故乡人忠实固守那片土地，年复一年，勤勤恳恳地日出而耕日落而息，丰衣足食却仍然只是一种愿望和祈求，有很大一部分村民连最起码的温饱都得不到保证，甚至出现过乞讨。而就在那样的环境下，屋漏却偏逢绵延雨，父亲突然早逝。上有老下有小的年轻母亲没有倒下，而是一手牵着弟弟一手挽紧我，从此以削瘦的双肩一头担着岁月，一头挑起苦难，独自抵挡孤苦岁月的大寒大暑，没有让我们的稚嫩心灵染上生活的沧桑和世态的炎凉。
　　故乡四面环山，而山与山却是这样的不同，南山树林茂密箐水孱孱，与之相对的北面却又是一片苍凉景象，山高地瘠，常年荒芜。当时我和弟弟的户口随常年病恹恹的奶奶安在农村老家，在外工作的母亲只得两头跑。白昼兢兢业业上班，夜晚火急火燎赶回离单位不远的老家耕田耪地。常言懒人种地，越种越窄，勤快人种地，越种越宽。全村人的自留地都少得可怜，生产队分得的粮食远远不够吃。机灵勤劳的母亲便叫上我做伴，一夜又一夜，我持手电筒，她锄地，终于在常年荒芜的北山上，开辟出一块又一块适宜种植耐旱红薯的山地。红薯苗入土的扎根水（第一次浇苗的水），要从距离不近的南山箐里一担一担挑过来。往往是挑小桶的我，高一脚低一脚跌跌撞撞到达薯地时，满当当的一桶水，摇晃得见了底，沮丧得想哭，母亲却搂着我笑得很开心，一个劲地表扬我懂事，只是再不让跟着去挑水了，我苦中作乐的母亲呵！
　　山地光照时间长，加之土质适宜，种出来的红薯又甜又脆，很是解馋。素来善良的母亲边刨边慷慨送人，尔后，把一时吃不完的红薯洗净，切片、晒干、磨成面。平平常常的红薯粉，在母亲灵巧而富有耐性、爱心的手里，魔术般地变得神奇，换着花样蒸出的馍烙煎的饼，不用加糖都香甜宜人，让孤儿寡母的日子一点不显得冷寂，而遭人怜悯或鄙夷，反比许多同龄人更多了些令人羡慕不已的温馨和滋润，还救过一个不知何种原因蒙冤下放到村里的知青母子。她得以平反又官复原职后，行千山万水，吃山珍海味的她，最念念不忘的依然是我在地图上找不到一席之地的故乡，依然是那看起来粗拙不堪的红薯饼，每每提起，都一再对母亲当年的救命之情格外感恩。
　　更令人开心的是，南山脚下有个龙潭水库，因为山箐水的源源流长，一年四季不会干涸，并且清幽幽的，每逢夏天，就成了我们的天然澡堂。农村孩子没有闲游散逛的时间，每天都要与大人一起或吆牛放羊，或蓐草种地，而不论怎样疲惫，一有人相约去水库洗澡，马上就振奋起来。欢天喜地往水库冲，扯下小褂或红兜连滚带爬一个猛子扎进水库，一口气游到对岸上来，哈，不论男女，立马就变了个模样。乱如杂草的头发顺了直了，滑溜干净的小身子似乎沾染了山箐水的的灵性，在阳光下挥发出好闻的淡淡清香。流水不腐，褪下的污垢一会儿就让循环不止的山箐水冲洗干净，被搅浑的地方片刻间恢复到本来的澄澈。
　　贫苦孩子早当家，夏天正值林业局收购松子，为了减轻母亲的一点点负担，小小年纪的我，一到星期六，就与左邻右居的伙伴一起进山去采摘松苞卖钱。返回时，差不多与我一般高的花眼篮沉甸甸压在又瘦又小的我身上，每跨出一步都感觉格外艰难，又渴又饿。但是按我们自己得来的经验，还不敢停，怕一泄劲坐下去就再没力气站起来。这个时候，同行的伙伴就笑中带着哭音相互鼓励，赶快走，赶快走，快到南山了，到了就可以喝水啦。说到南山箐水，被毒辣辣太阳烤得恹恹欲坠，被松苞压得直起腰的大伙儿，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咬咬牙继续前行，行至盼望已久的地方，当扔下身上冗物，一头扑进水里，溅起一阵阵水花的那会，欢喜得分不清滚滚而落的是水珠还是眼泪？
　　一年四季不干涸的水库还是一个天然鱼场，插秧播种时节，生产队都要放水浸泡农田。再没有比这个节令更令人兴奋的了！一开闸门，鱼随水出，沟里河中到处可见。网兜、竹帘、吸笼，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五花八门的捕捉工具全用上，比逢年过节还兴高采烈。特别是放学回家那会，边走边盯着路旁的沟沟壑壑，刚听到劈劈啪啪的水响声，一条欢蹦乱跳的鱼就赫然呈现在眼前，甩下书包，奋不顾身纵下去，手疾眼快地把鱼捉住，那一刻的喜悦，真不知该用怎样的语言形容！兴冲冲把鱼捧回家，马上亲自动手剖肚洗净，用盐、花椒腌着，然后到房后菜地摘一二片硕大的瓜叶，再把香油抹匀鱼身，扒开烧得正旺的灶火，把用瓜叶严严地一层一层包裹起来的鱼放在红彤彤的碳火中，不大一会，瓜叶烧糊了，又香又鲜的瓜叶鱼也熟了。我和弟弟喜滋滋地分着吃，你一点我一口，那香，那鲜，那美，那开心，是现在吃尽大鱼大肉的孩子永远想象不出，也享受不到了吧？
　　故乡的山箐水，流淌着多少童年的辛酸，又交集着无数的欢歌与笑语，滋润了贫乏的岁月和心灵，成就着一个个美丽的梦想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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