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动在夏夜里的血脉[原创]
2021-12-30叙事散文云中燕
搏动在夏夜里的血脉残阳如血,浑厚如羊皮鼓的牛哞,撕碎了滇西高原秋水般的清寂。把沸腾雕刻在尘烟飞扬的山道上,尔后,又将喧闹粘贴在挂满炊烟的小院里。从牧场上凯旋归来的老人,放下牛鞭,卸去棕衣,细细回味一天的疲惫与满足。鸡鸣犬吠声中,厚重的木门徐……
搏动在夏夜里的血脉
残阳如血,浑厚如羊皮鼓的牛哞,撕碎了滇西高原秋水般的清寂。把沸腾雕刻在尘烟飞扬的山道上,尔后,又将喧闹粘贴在挂满炊烟的小院里。从牧场上凯旋归来的老人,放下牛鞭,卸去棕衣,细细回味一天的疲惫与满足。 鸡鸣犬吠声中,厚重的木门徐徐而开,荷锄而归的人,放下裹满泥巴的裤腿,敞开汉水湿透的襟怀,抖擞一身倦意,伸展一腔豪情。茶香袅袅,酒香袅袅,厚实的双唇亲吻着土巴碗的表情,血脉开始像溪水一样欢腾。大脑的情感与土地的木然反反复复地融合着,交织着,像是孕育一片希望,又像在收割一个梦境。百年火塘中央,黑铁罗锅在不慌不忙地吐露一个永恒的心事。房檐低垂着头颅,雕花门窗半开,八仙桌支撑起一家男女老幼的信念。猫儿无语,狗亦无言,水烟筒以沉默抗拒酒香的诱惑。橘红色的火光里,一副副或铁实或柔弱的肩膀,舒坦地靠向山墙,凭靠着山墙的沉稳与厚实。酡红的脸庞,黝黑的臂膀,以及散发着汗水和麦秸气息的草帽,在忽明忽灭的火塘边,静谧成一尊尊古典的雕塑。
星星睁开了眼睛,暮色舒展着朦胧的翅膀。细碎的脚步声里,热气腾腾的瓜豆、青白菜和腊肉相继上桌。主人尚未入坐,猫儿,狗儿已率先入席了。这可极大地恼火了主人!于是,在一阵棍棒撞击声、叫骂声中,猫儿逃遁,四眼狗夹着尾巴一边委屈地叫喊,一边四处乱蹿,可是,没过多久,这些家伙又都走火入魔般地全聚拢来了。十五瓦的灯光下,人们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咀嚼着,回味着,不时用手指抠着发黄的牙缝,不时又用手掌抹着油腻腻的嘴唇。“咣当”地一声,一只白花瓷碗重重地砸在地上,开出五彩缤纷的花朵,一个才进入序言的好梦就这样被敲碎。孩子的哭声和狗的叫喊几乎同时飞出,昏昏欲睡的堂屋,立马又陷入某种静穆之中。水烟筒十分沉重地发言,烟头忽明忽灭地眨着眼,一团团青烟连同一声声咳嗽,穿过小院的宁静,穿过竹篱笆的单薄,穿过核桃树的大度和从容。酒盅再度满起,然后,是一口挨一口地喝,喝出了日子的辛酸,喝出了生活的辣味。酒水中的皱纹深深浅浅,各不一致,有时像瘦削的鱼尾,有时像沟壑纵横的山谷,有时又像弯弯曲曲、细细密密的田埂。酒是彝家男人的魂!直到滴干了背壶中的最后一滴,才打着饱嗝,迈着醉步,一摇一晃地向里屋摸去。 大门外,看家狗来回奔跑,狂吠不止,好像在追撵什么。待开门仔细巡视,又什么都不见!主人刚刚解开裤腰带,准备把散了架的身子,交付给漏洞百出的草席时,猫鼠之间的战争,又在楼上爆发了。此时,骡子的吹鼻声也一阵紧接一阵地响起,才蓦然想起,得给骡子准备夜宵。是啊,马无夜草不肥!于是乎,细眯着眼睛,紧握月牙形镰刀,斜挎着竹篮子,就朝夜的深处寻去。夜,好大个无底洞,它张开了巨口,似乎要吞噬什么!一颗流星,倏地一瞬间,已从天的这一边飞到另一边。眼前,飞火流萤,星星点点,扑朔迷离;耳畔,蛙鼓声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夜露,轻盈地飘着,洒着,濡湿了枯涩的双眼,濡湿浸透了汗水的衣裤,濡湿了一颗不甘于困苦的心。小镰刀“嚓嚓、嚓嚓”地吃着草,青草的味道可真好呵,犹如晚餐时所吃的青菜,不知不觉地,口水已顺着下巴流了下来,淌成一股小溪。镰刀和手不停地挥舞着,配合着,竹篮里的草把越堆越多,越堆越高,渐渐地高过了人头。转眼间,仿佛骡子已咀嚼着青草的香甜,并一边回味,一边用眼神和主人说话,那情形简直就像是感激自己的朋友,感激自己的亲人,感激自己的弟兄。 夜凉如水。朦胧的睡梦中,主人吃力地朝里推了一下,结果什么也没碰到。一激灵,醒了!烤烟房掉温了,糟糕!顾不上穿衣戴帽,火烧眉毛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地直往烤房的灶门冲 :火柴屁股全掉地了!顿时,心凉如水!之后,尽管火光依然熊熊,室温持续上升,可它却再也暖不了主人的心。这一夜,主人几乎没合过眼,诸多的心事接踵而来,心里还能宁静吗?脑海中,来回奔突的是漏雨的主房,十八岁儿子的学费,还有七旬老母的医药费…… 在夜的更深处,在山谷的更深处,依然飘移着忽明忽灭的灯光,游走着隐隐约约的人影。那是彝家人在和稻田作伴,和秧苗作伴。扬花的秧苗不能缺水啊!否则,这稻田和秧苗就会饥饿,就会无法入眠,随之,村庄也就饥饿,村民们也就无法入眠了。漫天星光下,一张张大嘴含着手电,照亮握紧锄把的泥手,一个个怪异的漏洞被涂抹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泉水叮咚,血液在沸腾,满渠的期待和着汗水,已按照主人的意愿,沿着既定的轨迹,抒情地淌进自家的水田,喂养着焦渴的秧苗,喂养着秧苗的根须和灵魂。秧儿扭了扭身子,整齐地向上撑了一下,主人仿佛听到拔节、抽穗的声音。眨眼工夫,秧苗似乎猛长了一大截,一直长到齐腰深了。此时,稻花的清香裹挟着夜露的清凉,尽显轻盈和空灵,主人满足地吮吸着,接纳着,俯仰之间,所有的心愿就这样被撞击、被洞穿。 清风徐徐,谷香袅袅,深沉的夜幕正在缓缓地隐去、扯去。
残阳如血,浑厚如羊皮鼓的牛哞,撕碎了滇西高原秋水般的清寂。把沸腾雕刻在尘烟飞扬的山道上,尔后,又将喧闹粘贴在挂满炊烟的小院里。从牧场上凯旋归来的老人,放下牛鞭,卸去棕衣,细细回味一天的疲惫与满足。 鸡鸣犬吠声中,厚重的木门徐徐而开,荷锄而归的人,放下裹满泥巴的裤腿,敞开汉水湿透的襟怀,抖擞一身倦意,伸展一腔豪情。茶香袅袅,酒香袅袅,厚实的双唇亲吻着土巴碗的表情,血脉开始像溪水一样欢腾。大脑的情感与土地的木然反反复复地融合着,交织着,像是孕育一片希望,又像在收割一个梦境。百年火塘中央,黑铁罗锅在不慌不忙地吐露一个永恒的心事。房檐低垂着头颅,雕花门窗半开,八仙桌支撑起一家男女老幼的信念。猫儿无语,狗亦无言,水烟筒以沉默抗拒酒香的诱惑。橘红色的火光里,一副副或铁实或柔弱的肩膀,舒坦地靠向山墙,凭靠着山墙的沉稳与厚实。酡红的脸庞,黝黑的臂膀,以及散发着汗水和麦秸气息的草帽,在忽明忽灭的火塘边,静谧成一尊尊古典的雕塑。
星星睁开了眼睛,暮色舒展着朦胧的翅膀。细碎的脚步声里,热气腾腾的瓜豆、青白菜和腊肉相继上桌。主人尚未入坐,猫儿,狗儿已率先入席了。这可极大地恼火了主人!于是,在一阵棍棒撞击声、叫骂声中,猫儿逃遁,四眼狗夹着尾巴一边委屈地叫喊,一边四处乱蹿,可是,没过多久,这些家伙又都走火入魔般地全聚拢来了。十五瓦的灯光下,人们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咀嚼着,回味着,不时用手指抠着发黄的牙缝,不时又用手掌抹着油腻腻的嘴唇。“咣当”地一声,一只白花瓷碗重重地砸在地上,开出五彩缤纷的花朵,一个才进入序言的好梦就这样被敲碎。孩子的哭声和狗的叫喊几乎同时飞出,昏昏欲睡的堂屋,立马又陷入某种静穆之中。水烟筒十分沉重地发言,烟头忽明忽灭地眨着眼,一团团青烟连同一声声咳嗽,穿过小院的宁静,穿过竹篱笆的单薄,穿过核桃树的大度和从容。酒盅再度满起,然后,是一口挨一口地喝,喝出了日子的辛酸,喝出了生活的辣味。酒水中的皱纹深深浅浅,各不一致,有时像瘦削的鱼尾,有时像沟壑纵横的山谷,有时又像弯弯曲曲、细细密密的田埂。酒是彝家男人的魂!直到滴干了背壶中的最后一滴,才打着饱嗝,迈着醉步,一摇一晃地向里屋摸去。 大门外,看家狗来回奔跑,狂吠不止,好像在追撵什么。待开门仔细巡视,又什么都不见!主人刚刚解开裤腰带,准备把散了架的身子,交付给漏洞百出的草席时,猫鼠之间的战争,又在楼上爆发了。此时,骡子的吹鼻声也一阵紧接一阵地响起,才蓦然想起,得给骡子准备夜宵。是啊,马无夜草不肥!于是乎,细眯着眼睛,紧握月牙形镰刀,斜挎着竹篮子,就朝夜的深处寻去。夜,好大个无底洞,它张开了巨口,似乎要吞噬什么!一颗流星,倏地一瞬间,已从天的这一边飞到另一边。眼前,飞火流萤,星星点点,扑朔迷离;耳畔,蛙鼓声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夜露,轻盈地飘着,洒着,濡湿了枯涩的双眼,濡湿浸透了汗水的衣裤,濡湿了一颗不甘于困苦的心。小镰刀“嚓嚓、嚓嚓”地吃着草,青草的味道可真好呵,犹如晚餐时所吃的青菜,不知不觉地,口水已顺着下巴流了下来,淌成一股小溪。镰刀和手不停地挥舞着,配合着,竹篮里的草把越堆越多,越堆越高,渐渐地高过了人头。转眼间,仿佛骡子已咀嚼着青草的香甜,并一边回味,一边用眼神和主人说话,那情形简直就像是感激自己的朋友,感激自己的亲人,感激自己的弟兄。 夜凉如水。朦胧的睡梦中,主人吃力地朝里推了一下,结果什么也没碰到。一激灵,醒了!烤烟房掉温了,糟糕!顾不上穿衣戴帽,火烧眉毛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地直往烤房的灶门冲 :火柴屁股全掉地了!顿时,心凉如水!之后,尽管火光依然熊熊,室温持续上升,可它却再也暖不了主人的心。这一夜,主人几乎没合过眼,诸多的心事接踵而来,心里还能宁静吗?脑海中,来回奔突的是漏雨的主房,十八岁儿子的学费,还有七旬老母的医药费…… 在夜的更深处,在山谷的更深处,依然飘移着忽明忽灭的灯光,游走着隐隐约约的人影。那是彝家人在和稻田作伴,和秧苗作伴。扬花的秧苗不能缺水啊!否则,这稻田和秧苗就会饥饿,就会无法入眠,随之,村庄也就饥饿,村民们也就无法入眠了。漫天星光下,一张张大嘴含着手电,照亮握紧锄把的泥手,一个个怪异的漏洞被涂抹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泉水叮咚,血液在沸腾,满渠的期待和着汗水,已按照主人的意愿,沿着既定的轨迹,抒情地淌进自家的水田,喂养着焦渴的秧苗,喂养着秧苗的根须和灵魂。秧儿扭了扭身子,整齐地向上撑了一下,主人仿佛听到拔节、抽穗的声音。眨眼工夫,秧苗似乎猛长了一大截,一直长到齐腰深了。此时,稻花的清香裹挟着夜露的清凉,尽显轻盈和空灵,主人满足地吮吸着,接纳着,俯仰之间,所有的心愿就这样被撞击、被洞穿。 清风徐徐,谷香袅袅,深沉的夜幕正在缓缓地隐去、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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