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像我一样没用

像我一样没用
文/李云 　　妻子上夜班去了。她走的时候，正在下雨。一场五月的肆虐的暴雨。透过玻璃窗我看见黑暗的空中一条条雨线扯天扯地的倾泻而下，打的水泥地面发出疼痛的尖叫。临出门时妻子推开窗户望了望天，狠狠地骂了一句，拿起手电，抓过一把雨伞，急匆匆的下楼去了。咚咚咚的脚步声长久地回荡在耳边，踩的我的心一阵阵的发紧。时间是晚上11点30分。我坐在电脑前，点着一支烟，愁眉苦脸的盯着屏幕发呆，好一阵功夫，我敲不出一个字来。 　　妻子在一家水泥厂上班，十多年了一直是这样。三班倒，早中晚，每隔三天转一次班，不管刮风下雨，数九寒天，总是一分不差地准时赶到那个叫水泥厂的地方，从同伴手里接过正在进行的工作，伴随着机器的轰鸣，到处飞扬的灰尘，蚊丝不动地监守八小时的岗位。妻子在单位年年被评为先进，她的工作态度令我佩服，也常常成为我讥讽的话柄，在我看来一个每月只有几张钞票的工作，值得这样为它卖命么。妻子怕失业，怕老板炒她的鱿鱼。我失了业，你能养活我吗？妻子不理会我的嘲笑，反过来问我。即使最大限度地考虑到作为男人的自尊，我也不敢轻易的说能，我很清楚没那本事。妻子一个月休息4天，余下的20多天黑白颠倒，领回几张印有伟人头像的钞票，然后与我不多的工资混在一起，维持着这个家庭的正常开支。 　　我无数次的想像过妻子去上夜班的情景，一个女人孤身走在两公里长的路上，四周一团漆黑。其中一公里长的路，两旁都是人家，在妻子上班的时候，至少还有好几户人家慷慨地亮着灯光。那个常年卖狗肉的馆子不到12点以后绝不关门，像猎人守候猎物一样耐心地等待着有可能上门的顾客，它里面射出的灯光使妻子走在这段路上感觉如同白天一样安全。接下来的一公里的路走起来可就没那么美妙了，公路两旁没有人家，都是农民的庄稼地，到了夏天玉米长到一人多高的时候，茂密的玉米叶子被风吹的哗啦啦响，阴森森的，老感觉那里面隐藏着什么东西，会突然钻出来横陈在路上。还有几座坟墓，它们在白天看起来慈眉善目，和周围的土包没什么两样，谁也不会刻意的去想那里面躺着怎样的魂灵，到了晚上黑色的土堆仿佛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像幽灵的眼睛冷冷地打量着你。每当走到这里的时候，妻子的脑海里中总是不自觉的出现一幕幕恐怖的画面，令她毛骨悚然，头皮发麻，脚下直打哆嗦。不光一些无形的东西折磨着妻子的神经，还会经常遭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酒鬼，疯子，外地来的乞丐，他们在你走着的时候，突然出现，猝不及防,令你脑门出汗。最令人担心的是还有经常半夜三更在这条路上晃荡的二流子和吸毒犯，妻子遇上过好多次，多亏了她脚步轻快才平安无事。 　　十多年来，妻子一直走在一条险象环生的路上。刚结婚的头几年里，我坚持每晚将她送到厂门口再返回家睡觉。后来，妻子见我辛苦，白天要上课，就不再要求我送她了，我也就顺水推舟乐得一赖。再后来我变的渐渐麻木，不再关心她走夜路是否有胆子。 　　在她上夜班的时候，我早已习惯一个人睡觉的日子。我躺在床上，读书，发呆，等到筋疲力尽的时候，呼呼大睡，一觉醒来，妻子带着满身的疲惫刚好回来。我下楼去上课的时候，妻子开始补被耽误的渴睡。到了中午回家的时候，妻子早已做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等着我和女儿。 　　我怜惜我妻子，尽管她常常数落我的无用，多年来却一直默默忍受着。就凭这一点我不会主动提出与她离婚，除非她忍受不了想自己提出来，那样我会放她一马，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我这样说也许有点矫情，但的确是我的肺腑之言。妻子跟我十多年了，从来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现在的情形是她像我一样压根儿就没离婚的想法，我们像油和灯草一样相互耗着，没有走回头路的打算，事实上也无从回头了。这样说并不说明我们很相爱，对于我们那是一个相当奢侈的词，也许我们一辈子都不明白爱为何物，只愿意就这样继续下去。巨大的惯性拉着我们一路磕磕绊绊走下去，走向谁也不愿改变方向的不可知晓的未来。 　　婚姻的花朵渐渐枯萎，我们都很难从对方身上找到激情，我们偶尔照顾一下对方的身体，绝不进行精神上的沟通。一位读过我写的东西的网友对我说：你写的这些也许你妻子一辈子都不会看到。她说的没错。我干些什么妻子从不关心，只要我的工资卡放在她那里，只要我人还在家里，她就有一千个理由相信什么也不会发生。她日复一日地上着枯燥乏味的班，做着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事，空闲之时再从麻将中寻找乐趣。我呢读书上网抽烟喝酒，在另一个世界之中寻找安慰。我们都感到活的了无生趣，区别仅仅在于她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考虑这些问题，过多的琐事挤占了她并不喜欢思考的大脑。因为她和我一样认为思考是一件徒劳无功的事情。在我们周围总是布满了一些有形无形的网，被罩在其中，无法动弹，时间一长也就习以为常了，所以我们都愿意维持现状，而不愿改变什么。 　　既然木已成舟了，妻子则希望我艘小舟能带着她一路劈波斩浪，自由自在航行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这很正常，丈夫是妻子的第二张面孔。我不能为她带了什么，让她脸上放光。这也是我无用的最突出的表现。妻子现在最怕见的是她曾经的哥儿姐儿，每次从她们那里回来往往好几天不想理我，我的存在越发加深了她的自卑，妻子的脸就是我的一面镜子。 　　其实我还是有机会让妻子脸上放光的，可惜好好的机会被我浪费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有一天我心血来潮买了一张体育彩票，我记得我有一个号码是688495+2，那期的中奖号码正好是6883952+2，我与500万的大奖就这样察肩而过，一个百万富翁就这样被扼杀在摇篮中。事后好几天妻子一直神思恍惚，茶饭不，直埋怨我为什么运气就那么差。既然财富与我无缘，从此以后我就越来越倾心做一个彻底无用的人，不管妻子用什么难听的话刺激我，我都能坦然承认，我越来越佩服我的心理承受能力。 　　女儿是维系我们关系的惟一纽带，她像我一样爱着女儿，我们都为女儿的学习、生活以及将来的前途而操心。在大多时候我们都忘了自己，或者说我们都没有兴趣考虑我们自己。那年春天我喝酒醉了，掉进路上的一条小沟里，妻子派人找了我整整几个小时。没找着的时候她伤心的哭了，等找着我的时候，她笑着打了我一下，轻声地说：你呀，真没用，喝一点小酒就醉成那样子了┅┅
李云
四川洪雅县高庙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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