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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京华烟雨冷

2020-09-19抒情散文梅边
今年春上,同学圣君要我来北京打工。他说是他的工地,他说了算。 并让我多给他找几个人。条件谈妥,正月十八日,新年的余味才刚刚下去,我们就已出现在北京大兴区某工地。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进京。当时的日记是这样写的:北京,北京,天子脚下,圣君门庭,八
  今年春上,同学圣君要我来北京打工。他说是他的工地,他说了算。 并让我多给他找几个人。条件谈妥,正月十八日,新年的余味才刚刚下去,我们就已出现在北京大兴区某工地。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进京。当时的日记是这样写的:北京,北京,天子脚下,圣君门庭,八之日高阳,九之日大风十日薄寒,十一适中……

  这里说的风可不是扬州路上的十里春风,是工地上的漫天风尘。这是文字中的诗意,生活中的诗意是不多见的。

我不是好男儿,我不愿意出门。下学那么多年,我安份在我的十里坡。种粮食之余,养蚕啦,养鸡啦,买卖啦……或者因为骨子里有的那点文人气吧,我也特别不愿意过集体的生活。心底总希望有自己的一个小空间,安静地读本书。或者独自走出去,看看天,看看我的庄稼。而这几年,迫于生存的压力,却不得不出来了。   村里青壮老力已经没有。仅有的几个,也都属二流子之流。就是那些二流子光棍们,如今也乐得出来了。他们还没见过女人,没享受过性的快乐。这在家里要犯法的事,在大都市,他们花上几十元钱,可以大大方方地做了。留守村庄的,都是老人和妇女。就是妇女,能离开家的,也出门打工了。 我不能再在家里待。 可每次出门,我都锥心的痛。去年冬里,刚下过一场大雪。等不得雪化尽,我又要整装出发。坐上客车,我接着就写道: “我一个人背着沉重的行李赶七八里雪路去坝上坐车,妺妹,我的旅程是苦难的。故乡的雪落在身后,故乡的土地离我越来越远。   诗歌是飞翔的翅膀吗?我努力抓住。诗歌是救世的良药吗?我细细品尝。有一天我将和诗歌永生,妹妹,那时请你看着我。   车在颠簸,在齐鲁大地上,我的诗歌在追逐着圣贤。妺妹,原谅我今天给你写缱绻的诗句。我的泪水和热爱,你是我今生无限倾注之杯!——于车上” 每次每次,我把出门的诗,写到肝肠寸断。

  古书上说,白居易进京,投谒贺知章。贺看到居易的名字,打趣他说,长安米贵,居之不易。白居易到底在京城站住了脚,并且官做到。我不是白居易,我没他的秉赋和才干。生活和工作上的种种艰辛,我不想说。我写过,《我那么易在苍天下安生》。我告诉自己命该如此,且自承受去吧。

  从此我边借打工边旅游。我的“旅游”都是顺便看的。我不会有计划的去某一个地方,我没时间,更没多余的金钱。所以上篇文章我把那句写成“我没顺便看了海”。

  同样,这次来到北京,虽说是在北京,近一个月里,我仍不知道天安门离我还有多远。第28天上,机会来了。我背上包,要到天安门去。我不想成为那个站在长安街上还要问首都在哪里的那个人。

啊,这次,首都可是伤害了我。我写过《逛北京之 北京的警察很愚》一文,我要援引一节过来,省得我再在这里多费笔墨。

……不能不说,我去看天安门,不是兴奋的。从去年出来打工,第一次从烟台看海,风流写我“从河到海”,我是兴奋的。我随时用信向朋友报道着我的消息。进陶然亭公园,我瞻顾东西,驻足不前,先是给朋友发信,报告我的喜悦。站在天安门了,我给她发信,让她知道我心情尚好,我用这小小的喜悦,有意在她面前冲淡我漂泊的苍凉。父亲快七十了,还没到过北京,我站在天安门广场,我想向父亲母亲说,此一刻我来到天安门了。我多想说啊,可我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出工地大门口的时候,我又跑回去拿身份证。我想或者能用到。车到天安门,下车,过一个小站口,警察让我出示了身份证。
 “来北京干什么?”
  “打工。”
“在哪里?”
  “大兴。”
  “一个人来的吗?”
  “一个人。”
   “走。”
  我过去了。回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要这样检查。
  我“形秽”,自尊心开始发觉。
 我游走,我的神态象一个诗人么?足下无驴,驴晃动了我的身子么?我的思想在神游,我憨憨的傻傻的么?去年在烟台,我买水果,一个老婆婆接着跟上来向我讨乞;夜市上我买草梅,那位大哥非要多给我一铲;就是排队买火车票,也有人愿意向我迁求,加在我前面。与其说他们看中我的相貌,还不如说他们看见我的人品。我知道他们是把我看成和他们一样的好兄弟,好姐妹。我是他们中的一员。象在我小小的村庄,我是他们的弟弟,哥哥,叔叔。啊,在北京,在我最亲最亲的母亲身边,你给我地种给我衣穿的母亲啊,你怎么就不认我了呢?我只是喝的你的奶少,我也没刮你的油,我没几个钱,我买不了贵重的衣服,今天我穿的破,啊,母亲啊,我对不住你了!我没骂过共产党,也没抱怨过它一句,母亲穷母亲富,我都很知足。我很羞涩,在你面前我有自知之明,肩上那个小黄包,本来印着“为人民服务”,我把它翻在了里面;我知道,如果那样,你更会把我当成一个另类,一个差言语错,你会把我抓起来。因为我这个样子,在你眼里满身上都是反革命的标签了啊……

  我闲荡,踯躅,徘徊,在天安门广场。一个警察盯上我:“身份证?”我给他慢慢取出。我问他,我要是忘了带呢,后果会怎样,会不会……?他说那你可以报一下身份证号码。又一个警察从警车上下来(我相信他是仔细观察过的),直接走到我面前:“身份证?”我不给他掏,我瞪他:“他刚看过。”我一指刚才那个警察。最伤我自尊的是一个小伙,他娘!警察走到我面前的时候,问他“你们是一起的?”他连口否认,两个手说着“不不”,身子往下一矮,跑了。也不知是我吓着他了,还是警察吓着他了。你娘!你和我一起的你哪里丑了?我是你爹,你爹和我什么两样,你哪里丑了?   北京的警察很愚。坏人长得我这个样子吗,坏人穿我这样的衣服吗?   这样到了夏天,随着天气的逐渐增热,又有事了。这就是我要说的北京的特产——臭虫。其实,应该准确地说 ,是我们农民工的特产。我们都是集体宿舍,且都是上下铺,一步的小夹道,住满了能住下十几个人。且一排要有十几间这样的屋,屋上房梁都是通的。屋是白铁皮屋,日头能把铁床的支撑晒热,把木头的床板晒热。我不知臭虫是什么习性,在我们晚上睡着的时候,他们便纷纷从铁皮缝里爬出来,从木板虫眼里爬出来,爬到你的身上,爬上你的头脸,叮你,叮你的血,直到把它变成了一个大血球,有红小豆粒那么大, 它爬不动了, 叮得你翻身,把它压爆,只剩一个皮匾。你痒了,疼了,起来找它,它还在你的床单上爬,在你的褥子褶皱里窝着,第一次,我就一手捏下几个过,捏了有十几手,把两个指头捏得血红。喷药不管,杀虫剂不管,有人说用滚开水烫木板,也不管。咬你身上脸上起桃核大的青疙瘩,十几天下不去,反复发作,你不擓它还好,越擓越痒,越擓越疼,疼得出来血,结了痂,再痒,再擓,再疼,再出血,一个虫叮口,非要折腾你个半月二十天不行。咬跑了几个人,我没数过,那血隐隐的大疙瘩,在工友的身上,却是触目可见。这次秋后来了,我又挨了咬,比夏天更甚,半个背部都咬成硬的了,一脖一脸,连头发根里都是,只是比夏天好的快些,我很挠,很让它出血,最后一遍,是头屑一样纷纷脱下的痂了。或许这也不只是臭虫那种,谁知道呢。

  你不要说我们不卫生,我们没法卫生。有人受了,有人受不了,没人顾得只伺候你。你要舍不得钱就在这里干,要舍得钱就回家去。

  但是,即便你这样干下去,工资又真能有保障吗?和工资比,警察咬和臭虫叮又算什么?工地由于管理不善,包工头怕要赔了。工地上的工头是张同良,圣君的表弟。钱发不下来,去质问圣君,圣君却说活是他表弟的了。他可以帮着我们要钱,但总不能拆自己的房子给你们钱吧,张同良也不能卖粮食给你们钱吧?再说,几间瓦房又能值几个钱?我们无言以对。我们也不是能打仗说事的那号人。有横的楞的,人家就把钱结走了。有告到公司的,公司说按工程进度付款,钱也所剩无几了。现在工程还没有最后交工,张还有最后一个借口,我们干的可是老大的不踏实了。

现在已快进入农历的十月份,天也渐渐寒冷起来。清风朋友每次在QQ上遇见我,都要问我一声北京冷吗?我说不冷。我没说我心里的凉。我的文字从来都是温暖的,我笔底的意象从来都是美丽的。就是这篇文字我也本没想写的(“京华烟雨冷”原是我一带而过的一句诗),尽管有人说,那些才是最打动人的。我是这样认为的,人活一世,无论在哪行哪业,都有自己的难处,都会有一些不如意的事发生。我们应该向生活的光明面看,要善于发现生活中那些美丽的东西。遇到不幸的时候,合一合眼,为美丽的明天或过去写一首诗。放下物质的负累,扇动精神的飞翔。只要温暖的家在后面,只要有天空和云朵,有土地和河流,就是美丽的人生。

北京的天空是美丽的,北京的云霭也会散去。从昨天开始,我们已开始停工,静坐讨工钱。感谢政府各部门陆续出动,帮我们解决工资的问题。感谢张同良发言说,只要把工人的工资发下去,让他们都拿着钱回家,事后依法逮捕我也行,枪毙我也行……

   我们盼回家。有多少次出门,就有多少次回家。回家的时候,是最幸福的时候。回家的诗句也写的飘飘然:“经过河流,穿过丘陵,天空真好,我在飞翔。心中有歌,飘向远方,遇着雨儿,缠绵不放。

  麦苗青青,象了爱情,高山如誓,指着永恒。天空真好,似欲飘雪,放飞白鸽,写下纯洁。
  星雨点滴,有鸟偶飞,林林杨树,萧萧疏枝。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京华烟雨冷”吗?希望今年回家,不是雨雪霏霏吧! 2013-10-31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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