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太极拳老师

我的太极拳老师 　　有人往一群晨练的人里指给我看，那就是你要找的王老师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我的太极拳老师了：因为正是暑天，他中等偏低的个子，穿了一个大白背心，整个后背都被汗渍贴在身上，一条肥腿黑裤，穿一双圆口布鞋。他转身过来时，看脸色黑紫，总一幅笑眯眯的样子。第一印象，这位王老师怎么也不像一个太极高手，倒有点像上城赶集的老农。让我好半天，才确信，这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也正是他笑眯眯的样子，让我很容易过去说明了来意：想学太极拳。 　　以前练过吗？他问我。 　　没人教，看光盘练过两年。 　　那打两式看看。 　　我打过两式，很以为自得。看他只是笑眯眯不置可否。看我停下来，让我过去推他。我推一下，没推动。他让我使劲，最大力气来推。我塌下腰，按在他的肚子上，狠劲一推，他的肚子像个打足了气的皮球，一鼓一转。我整个人就斜着出去三四米，差点坐到地上。周围的学生们都善意的哈哈大笑。老师说，这才叫太极拳。你刚才打的也就算是太极操。我一时搞不明白，过来又推。结果都一样，无论从哪个方向，使多大力气，总被老师放风筝似的笑眯眯的打“飞”。 　　我心悦诚服，一段时间后正式拜作老师。 　　老师说，太极拳这个东西，看书，看光盘，你永远学不会。（这和武侠小说里写的好像大相径庭了，那里面的高手，大部分是机缘巧合，得了一部秘笈，自己躲在山谷里照上面练了两三年，一出世就是绝顶高手了。）必须由老师口传身授。 　　跟老师学拳，果然和光盘上不一样。他打一招半式，有的学生，就去他身上摸。 　　他边做边说，觉出来了吧？不是手在动，是腰在动。对！胳膊是松的，一点劲没有。劲在这里……在这里。 　　有时，他也伸手给我们摆正姿式。这叫做捏架子。这个词是提醒我们感激老师的再造之恩了：我们像一个个不成形的泥胎，在老师手里，慢慢的有了模样。 　　老师的“口传”，也真的很有趣。不像教学光盘里那么死板教条。比如，在大多太极拳教程里经常要提到尾骨的问题。要强调脊椎正直，尾骨倾向多少度。这的确是个不容易把握的事情。脊椎尾骨都是无法角度仪来测量的。老师的说法别具一格，他说：关于太极拳的尾骨，大体有两种做法，一种是“大便式”，一种是“小便式”。他一本正经的给我们讲，我一听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但再不用过多解释，自己马上就能融会贯通，并能身体力行。我们这一派练的是“小便式”，打拳走的是“推小车”的劲，这样的解释，马上把含胸拔背，裹裆溜臀说的明明白白了。老师还有更有意思的说法，你见小婴儿裹尿布了吧？要的就是这样裹裆劲。他说，这都是内家不传之秘。 　　我想，所谓秘笈，不是私秘不传。而是通过一种最直接有效的途径，来促你达到另一境界的方法。而这种方法确实并非每个老师都能掌握。更有一些高人，喜欢故弄玄虚，把本来很容易的事情搞的极为繁难。做为一名国家承认的资格教师，我很佩服我老师的这一点，我们很多做教师的同行（含有本人），做不到我老师的这一点。有的想不到，有的是做不到。 　　但我也有对教师腹诽的时候，比如他讲太极拳力不过腕，太极拳手不打人，一接手是用前臂的两根骨头“吃”住对方――从语文教学的角度来看，他这个“吃”字用的非常好，把别人“吃”住，比把对方控制住，锁拿住都要形象准确――这叫什么骨？这叫“吃”（尺）骨，一接手就用吃骨吃你。我强忍住不笑：这根骨叫“吃”骨，另一根叫什么？叫“挠”（ 桡）骨？用挠骨“挠”你？但你跟太极拳老师是强不得嘴的。你说不对，他伸手就能把你“吃”住，一抬手就能把你发出去。到底是他对还是你对？老师说，祖师爷就有句话，“不要嘴上赢人，要能手上赢人”。学武不像学文。所谓“文无第一，武没第二”，文人喜欢相轻，文章都可以说自己的好，大家飞半天的唾沫星子，把脸吵个青红，到最后谁说不服谁；学武的就不行，谁对谁错，能赢人的就是对的。就这一点，我这个文人倒喜欢武人的爽直。毛主席也说过嘛，实践是检验一切的唯一真理。 　　从一个专业教学的角度来看，老师的教法好像并不高明。教起学生来也是头上一句，脚上一句，漫天花雨。今天说你手有问题，明天又说脚有问题。这些问题都解决了，第三天，又挑出毛病来了。跟他学了三五年的学生，还经常是错误百出。老师的解释是，一开始不能讲这么多，一下子都说了，你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浑身上下都是毛病，那拳还打不打了？一边练一边学，拳是一辈子也打不“好”的，这就叫做艺无止境。 　　还比如，别人教学生都从基本功练起。一般是站桩、“划圈儿”，再打拳架，推手，再散手拆招。我老师一上来就打拳架，有时还和学生过两招，我学了多半年了，才开始学基本功。据老师说，这才是真正的太极功法。我问他，怎么不从基本功练起呢？他说，每天练基本功，太枯燥，估计练不到一个月，你们就觉得没意思，都不来了。先打你两跟头，让你觉得奇怪，来了兴趣，才好学。呵呵。 　　我很钦佩我的太极老师，不仅是他有真功夫。我在他面前，直如两三岁的孩子，想站稳都不可能。也不仅是他的智慧，他的好多教学的方法让我这做老师的脸红；还有更多的，他爽直的性情，和蔼宽厚的笑容，都让我神仪仰慕。 　　记得一次在他家吃饭，师母下厨给我们包饺子，我们几个和老师喝酒说拳。老师说到，他的一个师叔在国外教拳，想让他过去帮忙。他说，赚点钱是小问题，主要是想到国外去看看，看太极拳在国外什么样。 　　我们真的有些恐慌了，我们现在学拳刚刚半脚入门的时候，您走了，我们怎么办？ 　　老师轻描淡写，这就是缘分了。 　　这个说法，让我们遗憾，也让我们感到了什么是仙道之气。也许这也是太极拳的修习的真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