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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岁月划痕1:一阵风似的忧伤】

2021-12-30叙事散文惊涛拍案
【岁月划痕1:一阵风似的忧伤】文\惊涛拍案小雪早就过了,天上却还一直没有降下雪花。早晨的雾很大,五点多钟去看对面的楼居然什么也看不见。天气骤冷,出门时穿了羽绒服,脸上还是跟小刀切过来一样,嗖嗖地疼。出门的人都把手紧紧地抄在口袋里,浑身使劲,……
  【岁月划痕1:一阵风似的忧伤】   文\惊涛拍案   小雪早就过了,天上却还一直没有降下雪花。早晨的雾很大,五点多钟去看对面的楼居然什么也看不见。天气骤冷,出门时穿了羽绒服,脸上还是跟小刀切过来一样,嗖嗖地疼。出门的人都把手紧紧地抄在口袋里,浑身使劲,似乎要结起一个坚硬的壳来抵挡寒冷,嘴巴都抿着,一说话就冒白气,速度很快,说完了还“噓哈噓哈”地提气,好像这样就能暖和一点。   雾气像一阵风,一出太阳转眼就消失了。你能眼看着它烟雾似地被小风吹着,一缕缕地散去。   出门的人都飞速地赶路,碰到熟人,挥一下手,或者笑一下,就算过了。过了就过了,剩下的,却是寂寞。大街上那么多人,一个人却总是感到寂寞。寒冷好像是一种坚硬而透明的固体,将一个人和周围的一切隔开,只看到影子和样子,却时空间隔互不相干。你没有办法。   那些人、车,都成为背景,匆匆地闪过。一个人总是想起很多从前的片断,凌乱、无序,没有章法,没有理由,它们都浮在那些游动的背景前面,如同一部黑白默片,又好像中学里物理老师放出来的一张张幻灯。   沉默的东西,无色的东西,总会笼着一种淡淡的忧伤,让人不知所往,不知所措,找不到说话和参与的准确方式。只能跟着走,被那骨子里透出的忧伤导引,想到那些散乱的事情。   我认为,最冷的日子是从前,还在小学上学的时候。土路上都冻出了一指宽的裂缝,手指头能自由地出入。地面坚硬,一般都有一铁锨头那么厚。要挖个坑,需要一点点跟削萝卜皮一样往下铲,铲下来的都是碎屑,或者打着卷,还结着冰碴。河里的冰也都裂了缝,水浅的地方都直接冻到了底,用棍子从边上插进去——冰块都冻得翘起来,底下同样是冻得坚硬的污泥——把冰块撬起来,里面有干枯的水草、芦苇杆子,也坚硬,却易碎,你用脚一踢,就断了。通常,河岸上的冰线要高,河中间的冰面则塌陷,河岸上的冰就成了一条断带斜斜地挂在那里。我们一直奇怪冰下面的水都到哪里去了?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把冰都塌下去了呢?有时候,我们故意去冰上走,走着走着,就听见咔咔咔咔地声音,从冰下响亮地穿出去,嘎嘎嘣嘣地传出去,最远的时候,能穿出去二三里地,然后就看见冰上的裂纹,我们跟着裂纹咔咔地走,像一个人用笔画一条线。那些裂纹,我们有时候走到要拐弯上岸的时候,还没有到头。   上学的路上,一伙人凑到一起,就有人用砖头尖凿冰,专拣干净透明的地方,然后比赛吃冰,手冻得红萝卜一样不敢伸出来,就双手抄袖,用袖口在胸前抵住冰块,低下头去吃冰,咔嚓咔嚓地,牙齿都快麻木了,还吃,嘴巴冻得生疼,就把冰块在嘴巴里倒来倒去,“噓哈噓哈”地,边吃边笑,笑谁谁要坚持不住了。我想起来叫双双的同学,男性,却像他母亲一样长了一个女人的极小的嘴巴——后来知道,那就是著名的樱桃小口一点点——还有尖尖的下颌,他吃冰有技巧,总拿第一。后来他去学医,在一个村子里开门诊,找了一个漂亮媳妇,就关门回家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他,似乎他带走了从前的快乐。   寒冷中,还有老家的房子,我好久没有进去了,没有钥匙,心里很疼。回家一进院子,总是觉得母亲从屋子里正走出来,微微地笑着,我心里一哆嗦,眼泪会掉下来。我不回去,多冷也不回去。只把泪水藏到没人的时候,偷偷地流。老家的房檐上,那时候常有冰溜子,长长地挂下来,用棍子敲下来,偷吃,有地瓜的味道。房顶上都晒着地瓜,地瓜干,一个秋天,一个冬天,现在,它们留下的味道就跟着冰溜子结在一块。布棉鞋常常被穿歪歪了脚跟,被汗水溻透,要拿到煤炉边上烤干,然后把鞋子横放在地上,用脚使劲踹鞋跟,把歪了脚跟正过来。冬天的夜晚,母亲不在家,姐姐将收音机的声音调得很大,放小喇叭开始广播啦。我害怕得要命,那声音太大,似乎要将外面的东西引进来,各种鬼脸,奇怪的声音,都随着北风发出诡秘的声音,我躲到被子里,不敢大声喘气。如今一切都没有了,我在城里的家,似乎从来就没有成为家一样。   冒雪去过大姑家,记忆里是第一次。几个人,头脑一热,就冒着那么大的雪,从麦子地里穿过去,抄近路。大雪漫天飞舞,铺天盖地,我们找不到路,看不清方向。麦子都枯萎着叶尖,紧紧地贴着地皮,雪花迅速地盖满了所有的麦苗。终于找到了路,都要到中午了。在大姑家见到墙上一张大像,一个阴沉着脸的老头,威严地向门口看着。旁边一只挂钟,咣咣地响了,屋子里静得出奇,让人害怕。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挂钟,黑色的框子,来回摇摆的银亮的挂锤。大姑和善,却在去年一天午后输液时,从睡梦中走了,无人知道她带了什么秘密。   大姨家院子外面就是一个水湾,冬天大雪,里面结了厚厚的冰。表哥带我们去冰上骑狗。他们家有一条温顺的巨狗,在冰上一步一滑,很好玩。这家伙高兴了,就撇下我们撒欢,在冰上来回地跑,自己摔个跟头,滑行着又把我们撞个跟头。吃饭的时候大姨的手直抖,碗筷哗啦哗啦地响。这些年,她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前年去的时候,大姨的饭碗只盛半碗,来回剧烈地晃,筷子要反复几次才能送到嘴里。看她吃饭,我不是替她着急,而是想哭。   二姑来我家,在还算清醒的时候。她一辈子做善事,伺候村里没人要的一个孤寡老奶奶,老奶奶性情古怪,说打就打,想骂就骂,什么东西顺手抄过来就砸。大伯哥被儿子赶出来,很多年,我去二姑家,那大伯哥都是二姑家的座上客,后来他儿子一句话,他就与二姑家反目成仇。二姑来了,喜欢笑,流着清鼻涕。说过的话随后再说,反复地说,自己不知道。后来老是在寒冬腊月,穿了单衣出门,老是惦记着什么东西丢了,要找回来。表哥常常要去路上把她抱回来。她从不骂人,藏了枣、花生,给我们留着,从兜里摸出来,沙哑着嗓子,笑,给,小馋猫。她犯病的时候,我们去看她,我们流泪,她就很奇怪,说,你怎么哭了?   我近来常常无端地想起他们,想起亲人。我常常偷偷地问自己,老了吗?好像还没有。可是就是想,想这些凌乱的细节。母亲在灯下纺线、做针线活,手裂了粗大的口子,划在脸上像刺割。我们的衣服很暖和,母亲的笑很暖和,亲人们的笑很暖和。我弄不清自己为什么一直想老家,想老家的人。他们很远,我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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