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电话

家里的电话 在外地生活，很少回家与父母团聚，更谈不上围在父母身边尽些孝道，电话自然而然的成了我与父母之间寄托思情的最常用工具。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与父母默契的在每个周末的那个时间段，彼此享受着问候的温馨，要么我打给他们，要么他们打给我，几乎雷打不动，风雨难阻。

然而后来，父亲还是打破了这种“定式”，总会在平时冷不丁打来一些电话，这些电话多是有什么事情询问于我，也有个别的事情告知于我，询问于我的事情也倒罢了，告知于我的事情，却总有那么一些令我震惊，令我悲叹，以至于后来倘若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便会有惊弓之鸟状。

我的第一次的震惊是邻家大嫂的离世，父亲电话告诉我的时候很平静，像是叙家常。父亲说，你前边邻居家的嫂子吊死了，瘫在床上半年了，兴许是活够了。我惊愕的呆立着，心头一阵惋惜，前些时日回家还刚刚探望了她，望着她从容的微笑，我还坚信给足了她生活的勇气，可她还是走了。唉，可怜的女人那，抛下了一双年幼的儿女。

本家小弟伟是我家的常客，参加工作后，见面的机会极少，但他十八九岁时的憨厚的模样却一直烙印在记忆的平板上。那是一个清晨，父亲早早的打来电话，说，伟喝药死了，刚从田地里找了回来。我惊愕的木然无语，愣了一会，问，什么事情想不开？父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哪有什么？打工回来，当父母的多说了几句。多说了几句？一个年轻的还不曾恋爱过的鲜活的生命就为此终结？伟的突然辞世，我曾一度深陷在对生命思考的泥潭里。

二伯的突然离世是最令我痛惜的，他的离去，让我有了第一次的切肤之痛，让我感受到生命是那样的脆弱。永远无法忘记，那天那夜，就要睡了却接到了家里的电话，父亲悲怆的声音几乎变了调，他告诉我，二伯去世了，就在刚刚，车祸。我难以置信，吼叫着“什么什么”，声音振聋发聩。确认消息的一刹那，我扔掉电话，嚎啕大哭。作为男人，一生中能有几次嚎啕大哭？那一次，我却尽情的释放着内心的悲痛，直至肝肠寸断。夜里，无法入睡，游离于梦幻与现实的夹缝里。第二天，妻对我说，昨天夜里，你哭了好多回。

日月轮回，暮然回首，几十年的光景恍若弹指一挥间。流转的岁月里，生活以它不变的姿态，吟唱着尘世间的喜怒哀乐。流转的岁月里，父亲悄然弓了背，白了发。流转的岁月里，父亲与我还是一如既往的保持着频繁的通话，只是这些通话，再也不似从前，总在那个固定的时空里响起，家里的电话，已经变得不再平静，经常会冷不丁地打来，有嘘寒问暖，也有一些或喜或悲的消息。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非常抵触家里的电话，尤其是在接连经历了几次“噩耗”之后，家里的电话倘若一早或一晚的猛然间打来，我便会神经质的惶恐不安，生怕听到不幸的消息。

母亲不识字，甚至认不清那几个简单的数字键，所以这些年来，家里的电话每每打来，第一个听到的总是父亲的声音，通过电话，父亲带来的依然是安好问候，依然是家长里短。这些年来，对于家里的一些坏消息，我也变得麻木，变得适应，变得习以为常，因为无常的世事里，家里的电话那头，我只希望听到的是父亲的声音。

这些时日，异常想念父亲，时常想起生产队的时候，父亲从地里归来，总喜欢把我放进一只箩筐里，把一块与我等重的石头放进另一只箩筐里，然后用扁担稳稳地挑起，丝毫看不出他劳作一天的疲惫。时常想起初三备考那年，父亲冒冒失失闯进教室为我送饭的情景，想起那包裹了白馒头的红包袱被父亲高高举过头顶，想起同学们齐刷刷投来的异样目光，还有我的那份尴尬。无数次莫名的想起，父亲只要打电话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说的那句“你吃饭了吗”的开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