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渴望英雄

渴望英雄 ■杨献平 　　8岁那年春天，阳光晴好。父亲花了小半天的功夫，将一把木制手枪放在了我的手里。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触摸和掌握到的手枪，一个利器，一种杀人于远处的火器。它通体洁白，锯齿的痕迹在我的手掌之中有一种木质的粗糙感。带它出门，一个人，支枪，平添的勇气和英武在内心升腾起一种豪情。那时候，我不知道这种感觉的由来乃至预示和隐藏着什么，但那种枪支在身的无畏让我感到了胸腔之中的一种浩然之气，它隐隐地汹涌澎湃，似乎一些熊熊的火焰，让我的血液迅速灼热，整个身体乃至灵魂中都洋溢着一种冲天霸气和不可阻遏的英雄主义。 　　参军之后，第一次接触的是步枪，五四式的，锃亮的枪托，尖利的刺刀，沉甸甸的身体让我有些惧怕。我知道，这就是枪支了，更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持枪者，一个战士了。那段时间，我对“战士”这个称谓格外看重，不是普通意义的职务和称谓，而是一种有着远古传统和铁血素质，具备钢铁意志、悲壮使命和岩石一般优美造型的英雄传说。以致我匍匐在地，瞄准前方目标的时候，我感觉到的枪支简直就是一种促使个人成就远距离的梦想和现实武功的直接桥梁了。 　　子弹的弧形我没有看到，但它弹出枪膛的巨大声音和强劲的推力，让我的脑海霎那间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一枚子弹是怎样飞射而出的，但在潜意识里，我似乎看到了它在空气中摩擦而出的火药燃烧的味道。迅速穿透的目标微微摇晃，洞穿的心脏然没有殷红的鲜血，但一个豁然而开的子弹洞口让我感觉到隐隐的恐惧和一种杀戮的快感。我知道，这就是一个战士所要具备的——明确的目标和准确的杀伤，坚韧的意识和专注的方向。 　　在军旅之中，周围的事物，绿色的，钢铁的，向上的和朝向四面八方的，利器与旗帜，凝固和移动，我们在它们身边，在嘹亮的歌声和奔跑的整齐步伐中，日日夜夜感受到的是一种流动着的英雄之气。在驻地的周围，矗立戈壁的秦汉烽燧、已成废墟的黑城和肩水金关，古代的英雄之地，喋血的疆场，无处不在的悲怆之气，日日浸染心灵。有一天正午，我跟随众多的战友，在戈壁滩上，伏下身体，手中的冲锋枪似乎一头钢铁的猛兽，暂时的安静是为了一次激烈的爆发。 　　不远处的目标在风中摇晃，更远处的古代遗址和秦汉烽燧隐约矗立，在我瞄准的目光中，这些生动和静默的事物，它们于无声中透露出来的英雄豪气和铮铮风骨让我感到一种向上的博大冷韧之气。而位于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东风革命烈士陵园，聂荣臻元帅乃至更多英灵的聚集之地，林立的墓碑似乎整齐排列的军阵，似乎逝世的前辈和英雄在天地之间的另一种站立姿势。每次瞻仰，我都忍不住热泪盈眶，忍不住在内心对自己说，一个人，一个生命，拨开繁杂的人生表象，他的最终都应当指向一个高贵的梦想——英雄。 　　我是一个战士，尽管现在是一名军队干部，但战士是没有职务和地位之分的，战士——这是对军人最神圣和最贴切的称呼，是军人对自己的身份约束和最高要求。很多年前，幼小年代在银幕和课本上看到的英雄已经深入骨髓，已经在我的灵魂上刻下了一连串的明亮痕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会想起中学乃至小学课本上的王二小、雷锋、刘胡兰、黄继光，这些英雄，他们就是我心中的最早英雄之根，蓬勃的种子和一生的梦想。去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夕阳如血，我独自到甘肃高台参观了西路军革命烈士陵园，在肃穆的氛围之中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身上激荡的热血，站在烈士的雕像前，我感觉到自己与英雄竟然如此亲近。举手敬礼和脱帽鞠躬的时候，我想全身俯地，以自己的身体和灵魂真切地与这些英雄融为一体。 　　很久之后。走出烈士陵园，回首之中，沉沉夜色中的烈士陵园，屹然不动的英雄群像，超凡入圣的英雄,令我这样一个心怀仰慕的后来者，渴望英雄的战士，忍不住又一次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