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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青春期的牛

2021-12-30叙事散文许文舟
青春期的牛许文舟老百姓说,蓄生比君子。牛也有自己的青春期,也有自己的爱情。老家那些牛,不尽是用来耕田种地的,一年二十四节气里,属于牛劳作的只有两个季节,一个是春耕,一个是秋播。春天,麦子在地里等着阳光一天比一天强起来,牛也等在村子外面的大路……
                   青春期的牛
                    许文舟
  老百姓说,蓄生比君子。牛也有自己的青春期,也有自己的爱情。   老家那些牛,不尽是用来耕田种地的,一年二十四节气里,属于牛劳作的只有两个季节,一个是春耕,一个是秋播。春天,麦子在地里等着阳光一天比一天强起来,牛也等在村子外面的大路上,它们等着随着风渐行渐近的阳光,等着阳光哺育下成长的青草,也等着三月天的山坡,那一声声的传情的呼唤。家里三头牛,一头母的,岁数已经越过中年的坎,况且还有需要哺乳的小牛犊,它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虽然父亲每次都在它吃食的槽里放些精面粉做成的粑粑,还有盐巴,但它仍然瘦骨磷峋,甚至一阵大一点的风也会让它摇摇欲倒。   它不能倒下,那是父亲对付农业的最佳伴侣,有力武器,没有它,再好的土地也会荒芜。到是那两头老公牛,都还在青春期,一头叫大花的岁数虽然大一点,但不甘示弱的它,仍然在父亲牛歌面前狂走着,一犁一犁演绎着滇西大地上的农业摸式。如果闲着,它绝对不会象那头年迈的母牛一样,慢慢地嚼食着草,慢慢地回忆着它的从前,那些被公牛追求着的日子。现在,轮到那头捣蛋的小公牛表现的时候了,它跨过围在菜地的竹篱巴,站到了青青的菜地上,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它看着的不是母亲的棍棒,而是那头叫阿青的小母牛。那是一头绝对年轻的小母牛,才三岁多一点,就已经出落得象个成熟的果子,哪 一头老公牛看到了,也都会多瞧一眼。叫阿青的小母牛经常越过村子那些湾子路,来到我家门外,一站就是半天,它不吃不喝,只是看看,我家厩里的小公牛出来了没有。   家里那头小公牛叫阿黑,整个身子黑得泛起光亮,纯黑色的皮毛,在任何光线下都会泛起一种让村里人爱慕的色泽。几个远道而来的苍蝇在它四周看了又看,试图落到上面,其中一只盯住阿黑的肓头,想落但都没有“迫降”成功。这样的毛色,加上年轻,当然引起阿青的注意,把阿青的眼球吸引到自己身上。它还能不谈恋爱吗?父亲爱阿黑,怕使早了它挣着,(牛挣着的表现是洒红尿),一直放着它不教,而将那头带儿的母牛与年纪销微大一点的大花拿来拉犁。结果,阿黑越来越骄横,动不动就偷别家的庄稼吃,动不动就伤别家的还年轻的母牛,动不动就与别家的公牛来个你死我活。它曾经闯下过三起大锅,一起是将村子里专门爱顶小牛的老公牛请下了悬崖,摔得遍体磷伤,最后虽经多方医治,终究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一起是将那个在与父亲争扯着一点地的人顶翻在地,并且还用一只脚踩到了那个村子里最赖皮的人身上,只到那人求饶才罢休。还有一起是顶到了一个村干部身上。那天,村干部来到家里,横竖不讲理,要父亲交出已经死去多年的那棵泡核桃树的管理费,父亲说了许多理由,那位村干部还是强硬地说要交,见父亲不交,就要牵父亲的牛。村干部打开牛厩门,却被阿黑一蹿而起的头撞到了门外。所有这些锅都得父亲一人理陪,这一理陪不是一点钱的问题,而是要小声小气地道歉,那位村干部伤好后,让村公里的别外一位干部用通知的方式将父亲找了去,要父亲立即杀了顶他的阿黑。父亲怎么舍得杀牛呢,在老家农人的共识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牛是杀不得的,除非它自己生老病死了,才有人敢在它上面开刀,多数人家都只能把死了的牛用土淹埋。村干部的话引来了众人的笑话,怎么一个堂堂皇皇的干部会与一头牛计较呢。最后那位村干部也只好怀恨在心地收场。    阿黑开始恋爱了,父亲说,那是它的福份。阿黑的恋爱对象当然很多,除了阿青之外,还有阿黄,还有阿花。它有些乱,有些浪漫,有些不切实际,有些张扬,有些多情。最后它把自己的爱定在阿黄身上。阿黄的主人家困难,不得不让只有三岁的阿黄担起拉犁的重任。阿黑很是同阿黄,它会从老远的山上,听到牛歌的时候跑回到村庄,看着阿黄被架着同另外一头老牛拉犁。阿黑跟着阿黄默默地走着,从地的这一边走向那一边,从早晨走到下午,从直午走到黄昏。阿黄拉着犁的时候,阿黑就跟着走,阿黄休息的时候, 它就会站到阿黄面前,用嘴吻着阿黄身上的草屑与泥土,吻着阿黄身上时不知什么时候印下的鞭痕。阿黑一直跟在阿黄的身边,连犁地的大叔也感到奇怪,牛怎么也和村子里的青年男女一样谈起恋爱来了。大叔的奇怪其实也不怪,想当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大婶象是他犁头前面走着的阿黄,他则是从山上跑来的阿黑。    阿黑得闲的话题一直成为村子里老人们的口头禅。一位老人说,牛怕得闲,人怕有钱。牛一得闲,它就不听话了,你叫它向东它非要向西。父亲怕阿黑闲得慌,就打起了教它上犁的算盘。父亲怕别人说自己无能将牛教乖的闲话。因为在乡村,男人是犟牛一头,却还要教比男人自己还犟的犟牛,那是男人的本事,不会教好公牛的男人,注定也调教不好自己的婆娘。这也是乡村不成文的规矩。   穿鼻绳是一头牛一生重要的一关,那是一个界,也是牛成年的分水岭。一根粗糙的绳子将穿过牛的两个鼻孔间,牢不可破发地系着一生命运的时候,再天真的小牛犊也会想到自己沉重的一生里的负累。那天黄昏,父亲叫我别去上学了,请假一个晚自习,我不明白父亲要做什么,父亲说,要给阿黑上鼻绳呢。说着,阿黑第一头从大门回到家里,喘着粗气,嘴角还沾着草屑,看到母亲提着的水桶里晃荡着清清的山泉,一头伸进桶里,咕咕咕地喝起来。喝得肚子圆的时候,父亲一手伸进它的嘴里,揪住它的下嘴巴,我看见那一排白生生的牙齿,再一次见到牙齿上面的草。父亲叫我递给他锋利的锥针,锥针的屁股后面有一眼,系着母亲连夜搓好的绳索。阿黑吓得使劲地蹦,但都被父亲稳稳固住。父亲一手揪着阿黑的下嘴巴皮,一手讯速地将锋利极了的锥针猛然穿过阿黑的鼻孔之间溥溥的肉体,顿时鲜血滴滴哒哒地掉下来,污黑、浓稠的血沾到了父亲手上,父亲把它揩到衣裳上。我难过地闭上了眼睛。等我睁开双眼,阿黑已经被一根棕片搓成的绳子拴到了院子里的石榴树上。痛,痛,痛,鲜血醒味十足,让在场的人都强烈地感到这点,阿黑使劲地挣扎着,石榴树上的花瓣闪烁着耀眼的红,纷纷洒落到场场。老公牛到是很平静,它转过身,有嘴闻闻阿黑嘴角流泄着的鲜血,算是安慰。这是每头牛都得经过的一关,让我想起了在我生活的县份一个少数民族的穿裙子仪式。十三岁的小女孩就算成年了,再也不能玩泥巴整天与男孩子玩耍,这时需要一种仪式规范她心灵的行为,让她感到自己的长大。其实啊牛也一样,拴上牛鼻绳是残酷了些,但牵牛要牵牛鼻绳的道理,就是因为这一根绳子系着是多么地重要。从此以后,牛就变成了庄稼的动力,不论风吹日晒,也不论狂风暴雨,那根绳子系着玉米大豆系着父亲的手,他们就会在相互依存的关系中走完一生。    系上牛鼻绳后,牛的青春期就算过完了,很短暂,很无奈,也很让人感到伤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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