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一夜深秋

每周六，是天天唯一能睡懒觉的日子。他着实是有些厌学了，不止一次提出不想去上学。叶子坚信她的教育方式没有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她是极其富有上进心的那种人，希望能够通过努力改变命运。不幸遇到了我，又因为天天小时候的事儿而放弃了事业，于是前半生没了啥指望，但总归是不死心的。人跟人真是不同，同一个孩子，天天如今表现挺好，我的想法是，已经是老天照应了，不求更多；而叶子的欲望是与时俱进的，为什么不更加努力，换一个更好的未来？未来如何，天知道，我帮不了天天太多，就像也帮不了自己和叶子太多。

周五晚上，叶子拉我和天天进了一个微信群。那是一个关于装修的群，为某个即将举办的家装博览会预热的。主办方拉了两百来号人，然后让40几个家装品牌在里面自我推荐，当然，每家必须发些红包。从六点五十到九点二十，我们仨花了两个半小时，几毛一块的赚着，一共抢了140块钱。最兴奋的是天天，每一次都大呼小叫。如果他抢得最多，就很开心，反之就难过。当他连续三次没抢到的时候，他气哭了，难过于自己没抢到，更难过于一家三口只有他没抢到。两百多人，很多红包却只发30个，其实比起来我们抢到的已经很多了。

叶子批评他，想让他明白这就是个游戏，一点点小钱而已，玩玩罢了，让他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他听不进去，仍然觉得委屈。我告诉他说，虽然他没抢到，但是爸爸妈妈抢到了，而不管谁到了，不管谁抢得多，都是我们家里的钱。“爸爸妈妈赚的钱，是只给自己花吗？”我笑着问他：“还会给谁花？俞果吗？”他开心了：“会给我。”我趁机引导他：“不管谁抢到了，都要开心，因为我们是一个团队。如果你抢了100块，我没抢到；还有咱俩各抢了10块，你觉得哪种我更应该开心啊？”“第一种！”他开心地笑了。我伸手跟他击掌，说：“团结就是力量！”

那晚上，天天睡得很香，一直到早上八点半才醒。一觉醒来，就发现已经是深秋天气。我去买了羊肉和青萝卜，还有天天爱吃的鸡翅和莴笋。下午，叶子冒着大风出发，去了解装修的事儿。“你有空也少看手机，多看看装修的事儿。”她对我说。我答应着，却茫然毫无头绪，不知道从哪儿看起。对这些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就只是陪着天天，做作业和玩。盯着他弹钢琴，陪着他下围棋，拿语文书给他“说文解字”。从舞蹈讲到手舞足蹈，再到摇头晃脑和交头接耳，他听得津津有味，遗憾的是，我把“舞”教错了。我以为这个字右下角就是年的下半部分，这么多年，我一直这么以为。

周六一大早，叶子开车回了趟金山，去看房子的事儿；而我带着天天去上培训班。拉丁舞是九点到十点半，而十分钟后是写字课，一直到十二点多。他对写字不算太抵触，但很反感拉丁舞，嫌那老师太严厉了。我只能劝他：“还有最后五堂课，忍忍就结束了，要珍惜，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跳拉丁舞了。”但天天并不想珍惜，他只想尽快逃离。据说有些钢琴家小时候不想弹琴，家里是打的。没有据说，但我猜测肯定还存在着很多人，家长也打过，但是长大后并没有成为钢琴家的。其中多数家长，想来也不会为此感到内疚，不逼一下孩子，怎么会知道他跟自己一样不够优秀？

午餐吃的是天天最爱的白斩鸡和面条，每次出来上课，最开心的就是吃了。饭后，我们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周边逛逛。去了边上的移动营业厅，天天玩展示的手机，而我跟业务员咨询办套餐送手机的事儿。“你的话费报销吗？”那大姐冷淡地问我。“报销。”我如实说。“那没法办。”她说：“省下的钱会在话费里扣掉，没法报。”看样子，像我这样的工薪层，她见多了。如今税务管理越来越严格，而且扣税每个月都不同，我刚到手的工资，扣的税是几个月前的两倍。

天天想吃瓜子，带他去边上的粒上皇买。十几号人在排队，一个男店员在埋怨另一个女店员，他在把刚出锅的瓜子倒进对方撑着的袋子时，撒出来很多，他觉得是对方的错。排在我们前面的一个老人从边上的架子上抓了一把瓜子在吃，吃完了，又拿了几颗。他身后那位女士迟疑了一下，也抓了一把吃。我对天天说：“你也吃几个吧。”天天有点迟疑和担心，我笑着说：“少拿点，没事儿的。”他小心翼翼地抓了几个，攥在左手心里，又用右手抠出一个，放嘴里吃。我们买了十块钱的瓜子，一大包。“爸爸，我们给妈妈买点栗子吧，她最爱吃栗子了。”天天对我说。

到家，天天没舍得睡午觉，而是拿手机玩贪吃蛇。我也没舍得批评他，孩子也不容易，就只是提醒他，不能超过十分钟。到时间，让他躺了会儿，又看了会儿电视，就催着他把钢琴弹了，总归是要弹的，不要拖到快睡觉了，再被妈妈逼着弹。英语老师布置的录音打卡，班主任布置的全国少工委“红领巾讲解员”认证，我俩分工完成后，叶子也就回来了。玩的时间总是不经过，辛苦的日子才是度日如年。天天想跟我下盘棋，而我要开始做晚饭了。好在，我炒的蛤蜊虽然有点沙子，但是味道他很喜欢。

“爸爸，我不上学会怎么样？”天天问我。“那我不上班会怎么样？”我笑着反问他。不上班就赚不到钱，别人的孩子吃好吃的，我儿子就只能吃青菜米饭，别人的孩子去北京玩，我儿子就只能在小区转转。这些，他听得进去，但是，他还是不想上学，觉得太累了。

周一，送他上学的路上，我俩约定，每两周我要带他出去玩一次，而他不再说不上学的事儿。他坐在电动车后座上，把手伸到我毛衣里面，抓着我的衬衫，问我：“爸爸，我们这周六，去长风公园玩吗？”“去哪儿，等晚上回家，我们讨论一下。”我回他。
河蚌赌徒 2021年10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