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一颗猕猴桃 　

     一颗猕猴桃
　　清晨的地上，躺着一颗猕猴桃。鸭蛋大小，黄褐色的果皮，满布细密的绒毛。该是谁遗落在那儿，而不是遗弃吧，如是完好。我想，我不是第一个看到的，也不会是最后没捡起它的那一个。它那么诱人，如果没有被遗落，该是多么美好的味道，可如今，它的名字叫作垃圾。我不是它的主人，能给它的只有惋惜，而不是珍惜。我从它身旁走过去，没有回头，就这么留它在那里，直到等到某一只手，将它捡起，或者一只脚，就那么踩下去，有意或者无意。阻止我捡起的，或许是对面子的顾虑，或许是对病毒的顾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某年某月某一天的早晨，我在上班路上，跟一个被遗落的猕猴桃不期而遇，至少在我们相遇的时候，它看起来还是完好的。捡起它只是举手之劳，但我没有，我只是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发在几个不同的版面上。

　　好好活着
　　如果我是那颗猕猴桃的主人，寻到它，一定会开心地捡起，但，我不是。那一刻，其实真正让我心动的，并不是那颗猕猴桃，我还没那么矫情，我真正想到的，是天天。一个孩子，亲生父母多半是珍惜的，但如果父母不幸走了呢，哪怕孩子再乖巧可爱，就像那颗落在地上的漂亮猕猴桃，别人又会怎样待他？多半也无非是像我这样的路人，虽然怜惜，而不会去珍惜，毕竟，那果子不是自己的，会有各种顾忌和顾虑。更何况，捡一个孩子回家，远比做出捡个猕猴桃的决定要难得多。猕猴桃捡起来，哪儿需要养育？所以啊，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照顾好自己的家人和孩子吧。别让他们成为那颗落在地上的猕猴桃，然后去赌一份天意。等我下班回家的时候，我又路过那里，特意看了看地面，还好，没看到被踩烂了的猕猴桃的痕迹。或许，它的主人回来找它了，又或许，它被另外一个人捡起了，放进袋子里，或者，垃圾桶里。

　　爱着你
　　我的悲观，在骨子里，所以，更加珍惜。这几天都是五点半到家，吃完饭洗刷之后，六点带天天下楼去。在晚风里陪他骑车，看他跳绳。他车骑得越来越稳，开始尝试双脚踩空，又或者单手握车把。单手的时候，差点撞到一个小朋友，好在车速不快，他手忙脚乱地停住了。“单手还是不安全。”他总结说。这家伙胆子小，随我。昨天风挺大，他跳绳并不顺利，好吧，他跳绳水平确实不咋地，但很努力。绳子甩起来，落下，他一只脚过去了，另一只脚没过去。“加油，跳了0.5个了！”我给他鼓劲儿：“跳十个就是完美。”0.5，1，1，0.5，就这么凑着凑着，也凑到了十个，然后我们爷俩击掌庆贺。“来，爸爸抱抱你，看还能抱得动不？”我冲他张开双臂。他开心又忐忑地走进我怀里，直到我把他举起，才开心地笑出来：“爸爸抱得动！”然后又问我：“爸爸你什么时候就抱不动了啊？”我亲了亲他说：“等你十岁我就抱不动了。”


　　长不大
　　我招呼着天天跟小朋友比赛跳远，广场上的两排地砖之间有三米多远，看他们谁能四次就跳过去。他们都做到了，互相不服气。这时叶子发来微信，让我去取个快递，说是盒马发了箱梨。天天骑车，我跑步，在夜色中直奔快递点。天已经黑了，用手机照亮，找遍了货架，也没找到东西。跟叶子说，出于对我能力的一贯不信任，她亲自出马了，然后，还是没找到。一家三口打道回府，进楼里的时候，叶子刷卡开门，我让天天先进去，然后替他把自行车扛上台阶，又放进电梯里。电梯上行，叶子说：“你看孩子，他永远长不大，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这些都是自己做的。”我笑了笑，说是。天天在边上听到了，问：“妈妈，我跟爸爸在一起长不大对吗？妈妈，我跟你在一起才能长大对不对？”叶子沉默了一下说：“是长得快一点。”

　　不容易
　　几乎所有对孩子的教育，都是在为他长大后做准备，希望他能独立养活照顾自己和家庭，而这样，套用我老家的话说，父母也就算完成了一桩任务。当然了，作为社会人，没人希望自己的孩子被当成异类歧视，所以比较几乎无时不在。很小的时候，是对照身高体重来看他发育是否正常，不正常就担心其不健康。再大点，则是着急其说话、行走的时间，会否比别人经验中的晚，然后决定是否去医院。读书了，成绩自然也是跟同学在比，倒也不见得都希望孩子成绩多好，但没人希望孩子成绩不如别人。毕竟，成绩差的，总归在班级里不如好的过得如意，老师对其包容度也会更低。升学也是个问题，那决定不同的人生轨迹，承认，如何了未必就如何，但是，赌的可不就是一个概率。然后是恋爱工作结婚，孩子们如何选择，如何被别人选择，主动被动之间，又是更多的问题。其实，面对命运这事，当父母的，并没多大掌控力。但是，不去拼一把，谁又甘心呢？

　　入学准备
　　天天幼儿园的毕业典礼，大概率是会取消了，只希望他小学的开学典礼，能够顺利。人生总有一些遗憾，他的来的早了一点，好在，并不大。当然，任何时候，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天我下班回家，叶子在整理满地的鞋子，春夏的拿出，秋冬的收起。“你假期三天在家干什么了?就是睡觉？”她问我。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是。”当然不全是，但确实也没什么值得一说的功绩。我对过日子没什么概念，加上叶子习惯批评，我也就不再去多做多错。现在我习惯了做什么先请示，或者等吩咐，基本上不动脑子。她当然不满意，但是她期待的理想状态，我事事主动，还都能做到她心里去，这事我真做不来。能者多劳，叶子的辛苦我看得见，就像这次天天上学，资料那些也都是她在准备。昨天上班的时候，她给我发了一张天天的证件照，帅得一塌糊涂。

　　沟通
　　“上面的信息你仔细看一下。”她拿了两张纸放在桌上，转身去忙了。那是天天上小学的信息采集表。
　　“没问题，都是对的。”我看了看说。
　　“你都仔细看了吗？”她在里屋追问了一句。
　　“看了，没问题的。”我说。
　　过了会儿，她走出来，拿起换了个地方放着的纸，嗓门就提了上去：“怎么有点湿了？”
　　“你放在桌上的时候，弄湿了，我拿起来看到了，才放到另外一边的。”我平静地告诉她真相，然后，她沉默了。


河蚌赌徒
2020年4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