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作品55：戒尺

    戒尺

    邻桌老师带来根戒尺。上面刻着《劝学》，我记忆库中戒尺疤痕就发痒起来。

    二年级时读复式班，另一年级是五年级，学生多叔字辈的。

    那几天，他们学的课文讲外国船员，里面有个二副叫欧巴。我行二，银九叔就给我起绰号“欧巴”。我耿耿于怀，裴老师给他们讲课时，就撩逗银九叔，让他挨裴老师的打。

    老师们用柳条做戒尺。裴老师却用一米左右长的风箱拉杆做戒尺，敲打我们。我们没完成作业，调皮捣蛋时，裴老师就举起风箱拉杆吓唬。我们见杆色变。

    那天课间玩，银九叔怪声怪气叫我“欧巴”“欧巴”。我捡块石头砸他，他坏笑着躲开。石头“嘭”撞在东面煤房檩条，反弹飞向教室，“哗啦”玻璃碎了。我“哇”地哭了。银九叔赶紧哄我：别哭。别哭。我给你逮个松鼠。“松屁个鼠。打了玻璃让裴老师往死打呀。”银九叔说，没事儿。有你爹呢。你爹跟裴老师一个办公室。又教过裴老师妹妹。没事儿。他边收拾碎玻璃片边挤眉弄眼。

    上课铃响了。裴老师一进教室，瞪起牛眼问：谁打了玻璃？叔叔们趴在桌上，眼神左右逡巡。银九叔侧脸，对着我向裴老师昂昂下巴，暗示我承认。我太喜欢毛绒绒的松鼠了，但不敢到野外逮松鼠，央求银九叔带时，他说，让三哥（我父亲）知道了，还不把我屁股捶烂。我软求硬磨，说以后学校有事我给你担着，到了野外我没逮住过一只松鼠。想到有我父亲，裴老师肯定不打我。我站起来说：我打的玻璃。瞭着裴老师手中的风箱拉杆，随时准备躲闪。裴老师愣了下，眼风扫向五年级学生，叔叔们趴桌上的肩头又往下压了压。裴老师说：谁撩逗他了？他一个小孩平白无故打玻璃？裴老师嘿嘿一笑，举起风箱拉杆喊：举手。我抖了下肩膀，瞥到叔叔们都抖着肩膀。我怯生生举起手，风箱拉杆打手上，火烧火燎疼。我看看银九叔，他正绷着脸憋着笑。我想，我挨打你还笑。“银九叫我绰号，我扔石头打他，才打了玻璃。”

    “呃。好-----勇于承认错误就是好孩子。坐下。”

    “银九过来。”

    银九站到黑板下，撅起屁股。裴老师挥杆抽他。我想，来真的啦。裴老师这根戒尺，就没打过人。叔叔们随着杆击打屁股的“啪啪”声抖着肩膀。第三下时，戒尺打在讲桌角，“啪”断了。“给人起绰号是侮辱人！怎教你啦？！还破坏学校公物！想想你爹哪有钱买玻璃？嗯？下午带柳条接着打！”

    下午，我们早早来学校，银九叔爬教室东面那棵大柳树折柳条去。

    五人才能合抱的大柳树根部虬起，虬疙瘩上供着白面馍馍与菜蔬。腰部缠满红布，枝条上也缠满红布条。银九叔猴子般爬上树，在浓密叶子间戏耍。突然，裴老师过来了，我张口喊，话没出口，裴老师捂住我的嘴，拉我进了教室。“别说我来了。你出去，就说要上课了。让他赶快下来！”

    银九叔进了教室，看到裴老师，递过柳条，撅起屁股。裴老师扬柳条抽了他一下。“这一下，因为你上神树。我不讲迷信。但那棵树寄托着村人的期望。你亵渎他们心目中的神灵，村人会恨你的。”看到叔叔们都闭眼，我也闭眼，但偶尔眨眼，看银九叔神态。裴老师又抽他一下，“这一下惩罚你不注意安全。”听得“咻”的一声。我偷眼看，裴老师竟抽了自己的左手。裴老师“嘶嘶”吸着气。银九叔诧异地看着裴老师。叔叔们诧异地看着裴老师。我诧异地看着裴老师。裴老师说：“这下抽我。上午，我不该让你折柳条。上树不安全。”

    第二天。银九叔的父亲送来一根戒尺。“不打不成才，棍棒底下出秀才。俺们马家东院出秀才，西院出举人。就是这根戒尺敲打的结果。这根戒尺是老奶奶临走时传给我们的。”

    裴老师说：戒尺戒尺，用来度量人的思想行为，同时惩戒不合规范的思想行为。

    看着邻桌老师扬起戒尺抽打学生手心，我手心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