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园

    植物园

    暮霭从树梢、草地和湖面漫溢出来，轻纱般罩住植物园。植物园变得意味深长，一如你躺在灯光朦胧的床上时的表情。

    我是从那个小洞钻进来的。我们在外面游弋了一些时候。你领着我，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因为紧张，你脸色潮红，手心潮湿，气喘吁吁。我知道有这么一个小洞，隐秘，长满蓬勃的荒草，不为别人所知。多少次，我从植物园的前面经过，我只能用目光一遍遍抚摸她。她精致、丰富、幽深、圣洁、优雅、性感，深深地吸引着我。我一直渴望进入。

    我们站在植物园铺满落叶的路上，东张西望。终于从洞口进来的喜悦在我们身上蔓延。我看到了一朵盛开的花，鲜红，血一样。它照亮了我的眼镜，让我惊喜。我俯下身，我想亲它。你拉起我的，你说，你要奔跑，你要飞起来。

    风吹拂着你洁白的裙子和乌黑的头发，饱满，匀称，凹凸有致。我看着你，我能感觉到你发自内心的快乐。从洞口进来的紧张消失了，你眉头舒展，嘴角张挂着我平时见不到的那种微笑。你在我注视的目光中羞红了脸，你闭上双眼，说，不要看，快跑。我听到脚步落下的声音，沉实，有力，充满节奏感。这些声音回响在这条弯弯曲曲、望不到尽头的大道上，让我迷醉。高大的树木、天上的白云，还有时间，在我们的身后一点点退却。我感受到了飞翔的快感。我忍不住大声叫喊。你咬着嘴唇，抬起头看我。我说，叫呀，和我一起叫！你红着脸张开了嘴巴。

    一片宽阔的草地在路的拐弯处呈现在我们面前，我们放慢了脚步。靠西的太阳在草地上涂抹了一层金色的光，油一般。成群的红蜻蜓在草地上飞舞，像一大把一大把的金币撒向空中一样，光彩夺目。它们盘旋，上升，向下，变幻出直线、斜线、圆圈和各种各样的图案，在夕阳的光芒中灼灼闪光，恍若画布上冒出来的红线，又像夜空上耀眼闪烁的星星。我还听到它们吟唱的歌声，像电影上年轻、美丽的小学女老师弹奏的手风琴那么悦耳动听。一些孩子在草地上玩耍，他们笑着，叫着，喊着，有的姗姗学步，有的飞快奔跑。他们长长的身影遍布草地的每一个角落。

    在草地的那一边，是一个小湖。我们停下了脚步。你伸出手，擦去了我头上的汗水。相互依靠着湖边的栏杆，我微微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疲乏，一点累，一点透着通体舒服的累。你的脸上还留在红晕，淡淡的。你抱着我，把头埋进我的怀里，手在我的背上不停地摸着。我低下头，我闻到你头上的气味，清香，混杂着一丝汗味。我喜欢这样的味道，它让我觉得亲切。湖上没有什么游客了，游船停靠在岸边。夕阳透过树的空隙掉在湖面，风吹过来，斑斑点点。我闻到了一股潮湿的腥味，像我体内发出的气味。我紧紧抱住你。我不愿意风从我们中间穿过去。我不愿意任何空隙在我们之间生长。

    暮色越来越浓。灯亮了。我回头，1995年夏天的植物园从此端坐在我的记忆中。

2005-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