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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盖房记(散文)修改稿

2021-12-30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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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房记(散文)

        穆桂英八十三岁出征,八十三岁的母亲也出征督战翻盖老宅。 我们是不想让老人去的,无奈,谁也劝不住母亲,那就由她吧!回老家的前晚,母亲一遍遍摸索着裤兜,看看带的钱放好没,一边自言自语,不知在感叹什么。老人一夜没合眼。天亮,就由我和先生,大哥护送着浩浩荡荡回老家翻盖房子。
       母亲俨然总指挥一样,围着老宅,浑浊的眸子,一遍遍深情地打量着斑驳的墙,蛛网密布的屋里。这是母亲当年一砖一瓦盖起来的,这是母亲燕子衔泥一样一口口攒起来的。难怪,母亲在前一周回来,上香祷告诸神翻盖房子时,又哭又笑。不解母亲之深情,何解其痴狂?让我们的目光回溯到从前……
母亲和父亲是五十年代末期结婚的。结婚的时候,是有房的。母亲说,就是那种茅草房。从龙路口大堤,大老远就能看到西边低洼处我家茅草房的白墙。爷爷当时尚健在,他住在西屋,母亲住另一间西屋,堂屋里还养着牲口,所谓人畜混居。家里实在太穷,每天喝着能照见人影的红薯稀饭,吃难以下咽的野菜窝窝。才结婚四天的新娘子母亲就饿跑回娘家了,直到第二天开春时才回来。每次母亲讲到此,就难为情地笑笑。茅屋呢,一到刮风下雨,就会卷起屋檐茅草,风呼啸,雨倾盆。尚未出嫁的小姑就用榔头、抓扣等压住茅草,免得被狂风刮走。正如大诗人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所描绘的那样“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然而就是如此简陋的茅草房,还是在60年刮共产风的运动中,遭遇拆迁。此时,母亲已有了大哥,爷爷也在有了大孙子之后第二年开春就去世了。姑姑也已出嫁。有了孩子人就有了盼头,等运动一结束,祖母和母亲就发誓要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两个女人做出重大决定:盖房!可没有地怎么办?婆媳两一次次哭求着大队领导。后来大队领导被她们纠缠不过,就允许她们在原来的宅子上翻盖房子。地基被母亲自作主张比老宅往前赶了一地深,用母亲的话说,咱们要往前看。没有椽子怎么办?婆媳两人就摸黑趁生产队没人时,偷偷去扒生产队牲口圈里的椽子。一车又一车,大约有三四车。墙是泥墙,一铁锨一铁锨像男人一样下苦力垒起来,盖房顶还用茅草。(顺带提一下,当时父亲已在镇上上班,故而这些体力活都是有祖母和母亲干的)。年轻的母亲和掂着小脚的奶奶,愣是一点点将土屋堆起来。小屋子明亮而洁净,清贫而温暖。
      时光不紧不慢地走着,金黄的麦秸秆在风吹日晒中渐渐失去了颜色,变得淡白,身影也失去了往日的柔韧和修长,变得疲沓。村中此时流行带瓦檐的茅草房,就是房顶两侧依然用麦秸秆覆盖,而屋檐处压一成瓦。这样刮再大的风,下多大的雨,就不用担心被风刮跑茅草,被雨淋透麦秸秆而漏雨了。这无疑是茅草房的再次升级换代。随着几个孩子的相继出世,房子已渐渐不够住。母亲再次萌发盖房的心愿。和邻家大嫂商议:“咱们一起盖瓦金边房子吧?|”“没有一啥,俩媳妇子指望啥盖?”大娘问。“咱有手呀,咱们一起摔麦秸秆,今年你家先用,明年我家用。”俩人击掌约定。
      想象吧!宁静的农家大院里,白天黑夜,“啪啪啪”响起此起彼伏清脆的摔麦秸秆声。娇小的母亲和大娘挥汗如雨,一起将成捆的麦秸秆,一下子抡起来,然后狠狠地摔在石头下,一下下,一捆捆,直到把生硬的麦秸秆,摔打得柔软坚韧,盖到房顶上,遮风避雨。又向姑姑家借了一些瓦。于是,这洋气的带一层瓦的茅草屋在姑姑的援手下再次矗立在村西头。宛如一个打扮整齐瓦着刘海的俊俏姑娘,再次亮了乡亲的眼,也让母亲和奶奶喜上心头。乡村的风,轻轻地吹,再也吹不破我家的茅草房。
      孩子们越来越大,要给孩子盖房子娶媳妇了。为大哥娶媳妇准备的东屋也已盖好。此时,勤劳慈爱的祖母已过世。新盖的东屋房顶超过堂屋,这在乡间迷信的说法里,十分不吉利。有着几分迷信的母亲,决定扒掉堂屋再次盖房。此时,农村已不在流行泥坯房,而是砖瓦房。在乡村,一家人过的好不好,从哪里看?就看房子呗!父亲在村里是过继的养子,村里人虽然对父亲很好,但一家人也有意卯着劲将日子过得好些,免得被人小看。这或许是母亲和奶奶多次翻盖房子的原因之一。砖瓦房可在我们村里是头一遭呀!母亲抢了头彩,每天都激情昂扬。
      母亲这次是下了极大决心的,将辛苦养一年的一头二百多斤的大猪果断卖掉。然后买成煤,让父亲和哥哥们拉着煤到砖窑厂去换成砖头。母亲还邀来娘家的堂兄弟带着建房队伍来垒墙上瓦。这个舅舅可是方圆一带出名的泥瓦匠。可别小看这上瓦的活计,可有巧呢!你要一瓦一瓦排过去,一个紧挨着一个,既不能太松,漏风漏水,又不能太紧,互相挤压着,泥瓦也是要呼吸的呀!所谓疏密有致,错落有致也!于是,全村人看热闹般看我舅舅和他的泥瓦队伍如何上瓦。舅舅们在阳光下的屋顶上,闪转腾挪,表演一般,递瓦,接瓦,上瓦,整个动作大气流畅,轻盈灵巧,村人就啧啧赞着,搓着唾沫,暗下决心,啥时自己家也盖这样的房子。房子盖好了!砖瓦房!村里第一户。母亲可扬眉吐气了!不久,砖瓦房很快风靡全村。母亲一不小心引领了乡村盖房新时尚。
      而今,早已进城的我们,老宅孤单地遗落在故乡,像年迈的老人垂垂老矣。当年风光无限的砖瓦房,早因年久失修,屋顶漏雨,房顶茅草横生。于是才有了今年的修缮。老宅,盛着母亲一生的梦想和寄托,盛着我们兄妹出生成长的一切印记。这是母亲毕生的作品。连同我们。中国汉字安字,就是屋里有个女人。母亲没有多少文化,却用自己的青春、汗水,去编织一个女人绚丽的梦想:盖房子,盖房子。心有所放,爱有所寄,人有所盼,人有其所。这是母亲一个乡村女人简简单单的梦想,又何尝不是我们世人的梦想?
      老宅很快翻盖好。翻盖好的房子,红红的琉璃瓦,在茂密的老槐树掩映下,熠熠生辉。母亲在和暖的风中,舒心的笑了。老宅与母亲同在。时光不老,母亲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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