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凤兮凤兮

如水•凤兮凤兮

      前些日子他又填了一首《虞美人》，字句不能背诵，只记得下片第一句:波光翻起从前念，莫若勤相忘。我评论说这句挺好。发现他的《虞美人》名句总出在这一句，我还清楚地记得以前的那首那句是:衰荷已伴沟渠走，已有些红皱。昨天他的微信公号又发了短文，说的大致还是这个意思。

      他太傲了，高中时的同学大都这么想。

      那次纸儿突然跑来，脸上有点愤愤和斩钉截铁的不服，“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们觉得你俩不像是初中同学。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太刚愎自用……”

      这个高中时的初中同学，两年半都在一个班。彼此很熟，却不经常来往。或许隔一个月说一句话，一个学期四个月一共四句话，或许是隔一个学期？这个并没有细算，也对我没有丝毫影响。不打招呼彼此并不觉得尴尬，打了招呼也不觉生分。在他没说出我们是初中同学以前，大家都认为我们根本不认识。

       我和艺君那个学期刚分进这个班时，她和他做同桌。艺君有次趁着他没在问我，他初中真的学习那么好吗？他还跟我说他中考的分数除了加分本来就很高，有时还炫耀这炫耀那的，没见过这么骄傲的人。

       我说，是很好。平时不觉得怎样，但中考考得的确特别好。艺君说，那总不能老挂在嘴边吧，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我说，这又有什么关系，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做好自己就够了。她说，对，我也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先前从萌那里才知道，他的爸妈离婚了，他跟着妈妈。我有点不信，觉得他平时是个乐天派，讲段子很在行。三观很正，做着班干部，还比较负责。直到和他分到一组，讨论问题过后说说闲话，他亲口说，我没有父亲，这一生只有我母亲，想想我母亲多不容易……

      这有点不像我以前认识的他，《爱情公寓》出来了，他就装着里面的曾小贤:好男人就是我，我就是曾小贤。有人打趣说好男人就算了，但曾小贤那种给人贱贱的感觉他是得了真传。别人和他没事闲聊着说这几天又怎么怎么了，他很认真地听完，然后故作冷笑:呵呵，关我屁事。引得别人一顿好打。那时是冬天，穿的厚，经过走廊回教室，他从后面过来说我像个企鹅并开始模仿企鹅因为脂肪厚而一摇一摆的走姿。很久没人给我开过这样的玩笑，我也不常开玩笑。笑完反应了好长时间才说:你最近又长高了，这个发型不错。他个子矮，头顶上的头发很直挺。他听了直说去去去……

       或许因为乐天，好多人都喜欢他，只是有点孤傲偏执，让人每次高兴而往扫兴而归。

       在历史课上背书，背到洋务运动。书上写洋务运动前期有军事工厂如江南制造局、金陵制造局、福州船政局，不记得建立的时间。随口问他，他想了一会，说了时间。谢过后去拿书核对确证，身后却听他说话:既然问了我为什么还要去翻书，不相信我就不要问我！我把刚拿在手里的书放回去:好好，我相信你。同桌听了对我撇嘴笑了笑。

       没有疑问的是，同学们都认作他是才子，知道的历史典故诗词很多，从初中到高中，语文课上老师引经据典想不起来时，大多是他补充。我现在还搞不清魏晋南北朝的朝代更替，他在一次语文课前演讲时用粉笔勾划出来并会讲一讲每个时段的趣事。大小的班会遇着要写诗文的地方，他也很主动去做。印象最深的却不是这些，是他写在笔记本里的诗词，词占多数。用一个16开的笔记本，里面有比较好看的插画，具体的画面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我也喜欢词，无聊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填，但那时不讲格律。有一次我问他那首鹧鸪天是谁写的，原词是:院静橱寒睡起迟，秣陵人老香花时。城连晓雨枯陵树，江带春潮坏殿基。       伤往事，写新词，客愁乡梦乱如丝。不知烟水村西舍，燕子今年宿傍谁？他看了看说他也不知道，并解释其实他自己知道的很少。

       没过几天，他把他写诗词的本子给我看，并要了我写词的本子，并开玩笑说不要偷学他的东西。我以为他是小气，后来他在qq上问我有没有存他那首写李白的排律有急用，我自然没有存了，才发觉他是懒。我的本子很小，有巴掌那么大，可以随身携带，随遇而安。填词也很少，一直觉得学习为重，这些都是玩物丧志，忍无可忍的时候才下笔。

      我翻开他的本子发现他填的词比我多出很多，开始是几首诗，后面的都是词。写的词大多婉约感伤，洒脱随意，作为女生的我自愧不如，反而我的比他更豪放些。有一首词读起来感觉很好，内容不大记得，只记得有一短句“旧弦琴，拨新调”，他说那是他少数的比较欢快的词。有一首词写亲人逝去，悲伤过度处明知故问:谁家昨夜添新冢，泪眼寻灭明？然而我更喜欢写景的那句随意而工整:半烧纸钱黄，半栽杨柳青。有一首取材杜牧的《阿房宫赋》，写秦国宫女的等待，现在一句也不能背诵了，只记得有一句化用的是“烟斜雾横，焚椒兰也”。这样一来就有了香草美人的味道。

      看完了对方的词后，没几天，他写了一首《虞美人》拿来给我看，具体内容已忘，只记得他用了剑和帝阍这两个意象。我笑着说这是我看到的你的第一首豪放词。他说:我本来就很豪放。他喜欢项羽，不管是《秦时明月》里的少羽，还是史记里的楚王。

       高中毕业以后，就只能在网上见面，凤兮凤兮是他的网名。他选的经济专业，仍然经常填词，发在空间里，我是评论常客。偶尔会交流一下写词的心得，一年可能会聊两三次。

      记得高三一次班会，马姐买了明信片，写上每个人的名字，然后随机发给每个人，给明信片上的这个人留言，可以匿名。可巧收到了他的留言。原话是:

      明月无愁，晨星无忧。
      清风不孤，流水不苦。
      诗美，词美，心暖，情暖。
      君子之交淡如水，同窗之谊馥如兰。

      第二天中午下课了，我急着往门外跑去食堂吃饭，他在后面叫住了我，说我给你写的看了吗？
      我会心地笑，看了，谢谢。
      他也笑了，随即转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