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上瓦
2021-12-30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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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上瓦
文/康乔华
檐上瓦一片片盖在屋顶,密密匝匝地沿屋顶分布开来。远远望去,成片成片的瓦就像鱼鳞般整齐地排列着。它们灰暗的色调一波又一波涂抹了村庄的老岁月,这种色调很自然地把村庄与瓦片紧密联系,故乡就在脑海里显现出来。檐上瓦的灰暗颜色在村庄自然铺展,将整个村庄的形象与内涵勾勒出来。可以这么说,屋瓦里的村庄是色调和谐的烟火,这种烟火拉近了我的怀想。我知道,瓦是由泥土在大火里经过高温锻烧而练造出来的,它完成了泥土由柔软变成坚硬的升腾。自从瓦成形后,它就开始介入人们的生活,它在时光的递嬗中见证村庄的变迁。
我仰视屋顶上那一片又一片的瓦,就有一种古朴的氛围呈现出来,仿佛回到了久远的过去。从高处看,村庄就是瓦的颜色,而每座屋顶上的瓦就像一顶顶黑色的草帽,远远望去,整个村庄就像一顶顶的草帽排列组合而成,草帽下面是灵动的人生。阳光漫过来,那一顶又一顶的草帽就开始明亮,让瓦的灰暗色调有了光泽。这时,村巷,溪流以及花草树木因了瓦的光泽互相映衬,整个村庄就显得气韵悠扬,迎风欲动。在这种场景里,瓦似乎也有了节律。也许只能用瓦本身来形容这种节律的奇妙:一瓦一瓦。沿着节律漫延,一片片瓦肩并肩,膀挨膀地挤在一起,不离不弃,同舟共济。不知历经了多少风雨,瓦成为一种乡村的坚守,构成了村庄的家乡氛围。
屋瓦外的世界是舒缓、淡然的。远望瓦如水,波光粼粼,在阳光地抚慰下,映射出禅境如诗的炊烟。我喜欢这些炊烟,她们腰身纤细,非常美丽。记得在我儿时生活的那个名叫大屋村的村庄里,要是哪家瓦上升起了炊烟,还听见瓦下的屋内传来声声笑语,或锅碗瓢盆的声响,我想,那些声音便是村庄对瓦下生活富足而美满的信息传递。而对于没有升起炊烟的檐上瓦,它包裹的就是一方安宁与纯朴,这种情形,也是村庄对瓦下生活的另一种表达方式。此时,村庄的幸福感就蕴藏在安宁与纯朴之中。于是,回归村庄的我,总沉浸在眼前这一片像瓦一样安宁和纯朴的气氛中。这些年一直在外工作,因为城市,我沾染了世俗的尘埃,如今我回到了村庄,就受到了它宁静祥和的洗涤。我的心灵得到了净化,无奈的心绪也就自然而然地尽散全无。由此,我很喜欢瓦,从瓦下的生活中我感受到了村庄的温度。
因为瓦,村庄就成了一方巨大的瓦库。从第一片瓦盖上屋顶起,瓦就一直保持了它的形态,村庄就以这些瓦片来表达自己的生活。这种生活又给予村庄更多的启示与慰藉,透视着瓦的另一种情景。这种情景蕴藏在瓦的记忆里,就是伴随着我童年生活成长的那份快乐。记得我小时候,总是喜欢拿着小圆镜对着从屋顶瓦缝间漏进的阳光,任凭光线从镜面反射到屋顶的瓦上,映出一个圆形的光影。那光影银白,银白的,仿佛月亮藏在了我屋内的瓦上。我用手晃动镜子,那枚瓦上的月亮也跟着晃动。而它周边漏进的光点就像瓦上的星星,它们与那枚月亮汇成一个瓦上小小的星空。面对这种场景,我总是很兴奋,调皮地对大人说,我在白天把星星和月亮都请进家里来了啦。而这些星星和那枚月亮又是受我掌控的,它们仿佛是被我按在屋瓦上的印章,成为我童年时代的唯一验证。
如今,伴随着我童年生活过的那些瓦依然盖在老家屋顶上,由于多年来风吹雨浇,瓦的颜色已经泛黑。一些沙土落在瓦上,一些叶片烂在瓦间,有的屋角的瓦片却出现了空缺,它们从屋角跌落到地面,一些发生了声响,一些却是无声的。在瓦跌落的有声与无声间,也是瓦对岁月的一种呤唱或浅唱。就这样,由于瓦片的空缺,檐上瓦与瓦之间就会有松动,出现裂隙与漏洞。到了下雨天,屋子就会漏雨。雨从瓦的缝上淌下来,浸湿了屋内干爽的地面。这个时候,在我老家,父亲总是找来一把长楼梯子架在屋内的梁上,爬上楼梯,手持一根两三米长的小木棍,伸到漏雨的屋顶移动瓦片,直到雨不再漏为止。这时的瓦片,更像是我家房子披在身上的一件蓑衣,显出了遮风避雨的魅力。
当然在雨天,听雨看瓦同时也是一种美的境界。当雨落得更大时,屋瓦上溅出的不是水花,而是一种灰白色的雾气。那些雨滴击瓦之声,仿佛有成千上万的演奏家有条不紊地在演奏着,场面浑厚而大气。那些声音触目惊心,就像直接打在人心板上似的。而眼前那一颗颗大雨珠子串联起来,像一根无形的线系着瓦沟与地面一洼清亮的水。当落入瓦沟的雨水浩浩荡荡流向大地时,这一方方的瓦就显示出它们存在的全部意义。
经过雨的洗涤之后,你会发现,那些瓦突然就焕发出崭新的神采,它们闪闪发亮。屋檐上的瓦楞草也重新恢复了植物本身的绿色。瓦精心呵护着这些草,草在瓦的供养中安心生长着。它们置身的环境是和谐而又静谧的,这种氛围,让我有了一种对瓦的亲切感。而那些长满苔藓的瓦一片又一片泛着暗绿的光,它们与瓦上草相互映衬,远远望去,绿意摇曳。这种绿渲染着瓦下人们的生活,让村庄多了一份厚重和温情,多年以后,这些瓦房也许会变成楼房,变成新农村之类的住所。然而,关于瓦的记忆不会变色,它牢牢地抓着我心底的泥土和我的生命连接成一个完整的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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