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2021-12-30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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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啊”字,是有妙用的。
在那些模糊的记忆里,好象是八十年代或九十年代,或者回溯几个时代,那些尚不知诗为何物的所谓诗人们,农民诗人、工厂诗人或大学生诗人,在洗脚上田之后,或是洗掉双手的油污之后,又或是在教室里,看到窗外有片叶子落下进而联想到秋风吹过祖国大好河山的时候,他们很有感悟,于是决定写诗。他们写诗时,对“啊”字往往又情有独钟,逢诗必“啊”,那时的“啊”之于诗人,如同后来的绿豆之于张悟本,有了它们,可通杀百诗或百病。
那些诗对“啊”字的运用,也有些讲究,方法上大体可分为两种。
第一种想必许多人也耳熟能详,那就是冷不丁劈头先来个“啊”字,之后才带出所要咏叹的对象。比如,“啊,亲爱的祖国……”,又或“啊,在这流火的七月……”。至于这种句式究竟起源于何处,实在难考究,但从东方文化内敛的特点来判断,似乎认定它是舶来品才更为合理,西夷文化较直白火烈,以至于“oh,亲爱的”、“ oh,我的上帝”之类的句子无论在日常或文艺作品里随处可见,西风东渐之后,这些小物件自然也随之被吹来。这里面还有一个似是而非的问题,既是舶来品,为何“oh”到了中国后就变成了“啊”而不是直接音译为“噢”呢?这只能从语言习惯的角度予以解释,oh=啊的完美对译,其精妙,语言学家不一定能领略,相反是民间学者,那些从事人类原始行为研究的鉴黄师似乎才更有发言权,当然,他还需要一点点天份,这样,他才能在欧美作品的一片ohoh声和中国作品阵阵的啊啊声里醍醐灌顶,进而明白这两种下意识的原始呼喊,实际上在阐释两种语言习惯的天然对等关系。
同样作为激情的产物,诗人们先在诗首来一声叫床般的热烈呼喊,其用意当然不言而喻:表明他早先一直沉浸在某种快感里,到了在他写这个诗的时候,也就是当他集中注意力感受着那些快感的时候,他不由得痉挛了一下,天旋地转的,诗未写,高潮已喷薄而出,啊字也首先跃上了纸表,而后面那些字句,则可等同于行房过后躺在情人的臂弯里所说的情话,其意绵绵,其心也切切,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啊的第二种用法,也很常见,诗人们首先不急着痉挛,而是舒缓的切入,慢慢入戏,到了他觉得必要的时候,才啊一声。下面举个例子——
……
产业升级,结构优化
民生改善,发展共享
……
假如有上面这样一首诗,行文至此,该怎么办?此时,诗人正在堆砌一些很不诗意的词句,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再这么折腾下去,这首所谓的诗就要弄残了,这可不行,必须得尽快插入一些诗意的表达,以逆转颓势,于是很自然的,啊就来了——
啊~希望的春风拂过大地……
又或——
啊~大地上到处奔忙着您的身影……
如果非要较真,也许还能总结出第三种方法,那就是集第一种与第两种之大成,不但开头有啊,后面也穿插很多啊,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其实,这样的蠢事我也干过,小学的黑板报上,我就写过一首所谓的诗,但是除了开头那一个啊字,关于后面的内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半点记忆,相反,更久远的、小时候踏过的那条溪水,它流淌过脚面令我感到的清凉,至今仍记忆犹新,也可见,那些在诗中所展现的激情,是何其空洞无物,连大脑都要本能的选择将它们遗忘,只残留下一个啊,让人在记忆里首鼠两端。
岁月流转,可能是诗人们都长大了,不再轻易滥情,叫床诗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是啊字并未随之落没,它在某些地方依然是宠儿。
啊字用在句首,可为诗人直抒胸臆,但它作为语气助词用在说话的未尾,却能达到意味深长,平易近人的效果。
当然,作为升斗小民,平时也被升斗小民所围绕,身份对等,你是很难体会这种妙用的。你必须打开电视,最好看新闻联播。
有那么一阵子,我特别注意到,那个在新闻联播里最频频出镜的人,为何会有一种特别的气场呢?他既让我感到父亲般的威严,又不失一个长者所应具有的和蔼与亲切,于是我开始分析他的语言行为特点,也有了一个小小的发现。那就是得益于,在说话时对啊字的无心运用——同志们啊~……我们啊~……你们的任务,艰巨啊~……如果不信,你就打开电视也研究下,这种纯技术研究,并不妨碍我们对他的尊敬。而且,此后我又有了更微妙的发现,许多地方官员似乎比我更早地注意到了这个技术,他们在各种公开场合,已经开始拿腔拿调的模仿那种语气了,既让人觉得有种画虎不成反类猫的滑稽,也让人替他们担心:你们这样僭越,难道不知道换在古代,是要杀头的吗?
但若要论这门技艺的集大成者,却是一个老和尚。
净空法师非常精于此道。作为林妹妹的拥趸,当年她刚得乳腺癌的时候,我很担心,虽然这种病在早期的治愈率非常高。后来她却轻信净空法师的鬼话,放弃医学治疗,堕入空门寻求庇护,我得知后就坐不住了,非常想说服她早点去医院,但是既没她电话,也没她QQ,只好决定写信。空白的信纸铺开时,我才意识到,自已面对的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敌人,净空法师信者甚众,要把林妹妹从他手上救出来,谈何容易。为了知已知彼,我从网上找了很多净空开坛示法的视频,不知疲倦日夜研究,终于自认为找到了破绽,重点也是在一个啊字,老秃驴对佛法的理解,实在是业余,辩才也仅及中学教导主任的水平,甚至还有政治和尚之嫌,但是他对语言节奏的把握却非常精到,而且说话时中气不足,甚至还有点气若游丝,正好让人被迫凝神细听,慢慢的,就入了他的套路,在不疾不徐的语速里,内心真的能获得某种宁静,而且他很善于选择时机在某句话的末尾加入一声意味深长的啊~如同一个小提琴手在某个段落结束时把那个尾音故意拖长,产生悠然的韵味,也随着那一声啊,一种道行高深,法相庄严的印象便产生了,净空法师的魔力便在于此。在那一刻,他的说话内容已经不重要,哪怕他说的是“我们饿了就要吃饭啊”也让人觉得非同一般,在这个流于形式的世道里,营造一种氛围和形象,比提供何种内容往往重要得多,作为一名更倾向于感性判断的女人,我们的林妹妹就是这样着了他的道的。于是,我赶紧写信:林妹妹,快醒醒!一切得从啊字说起……然而,那封信尚未写完,她的噩耗就传来了……
哎~~晓旭啊,你在天国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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