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拐角(旧文四章)
一、小红家的服装店
常走的一条路,拐角有家服装店,小小的。五年了,柜子里穿或不穿的衣物都从那儿来。
小红,是小店的主人。从不问她姓什么,小红,小红,大家就这么叫了五年。听别人说小红在海南开的士数年,有一天,她接到母亲的电话,开上你的车,回来照顾你儿子。她就载了一车厢的漂亮服装回来了。
小红那双习惯了在大公路上奔驰的脚,从此陷在山中小城的一个服装店里,无法移动。她每天早晨从自己的家门走出,沿着一条安静的路径,到了河南路,拐弯,前面,就是她的服装店。她“哗啦”一声使劲推上卷闸门,给自已一天一个响亮的开始。然后,守着一大堆暂时属于她的琳琅服饰,坐在沙发上一边给儿子织毛衣,也绣十字绣。
我从她的店门口过,总会往那看看。她抬头看见了,总是老师老师的招呼。后来熟了,她叫我燕。
山城多么小,多么静。下班之余,我时常带着孩子走过来走过去,走着走着就走进小红服装店。邻近还有卖水果卖杂货卖文具的几家店铺,我的孩子和杂货店家的一个小弟弟这里那里四处跑,躲猫猫的时候就会跑到小红服装店里,钻进密密匝匝的衣物架后面,小红见了呵呵笑,把糖果往衣物架后面的一双小手里塞。
在小红店里,我认识许多山里女人,知道名字不知道名字的,见了面我们都很欢喜。似乎我们都有点寂寞样的,期待看见彼此。每次小红打了货回来,女人们都会去看看,那些五彩缤纷的衣裙饰物,能满足我们一颗去远方的心,远到山外去.......海南了,台湾了,小红喜欢进一些台湾牌子的服饰。她总说海南和台湾:“翌崴的总部在台湾。阿梅上个月去了总部。台湾多温暖啊,冬天,短裙,小短靴,厚卫衣,外面套个细格子背心,骑着脚踏车.......哪,就是这样,多漂亮!"她顺手翻开一本翌崴服饰的画册,我们啧啧赞叹着,神往着。
她也时常说起海南的椰子,在台风来临的日子,一个一个从高高的空中响响地跌落下来,“跌在海水里,一个一个漂浮,它们不会沉没……当然,也跌到大马路上,我的小汽车根本来不及刹车——压烂了,全压烂了,白白的椰子汁溅到我的车窗,鼻梁上……”她的讲述有一种奇异的热带的气息与热带的心情,以至于我们听着听着竟有点微醺的状态,似乎她店里的服装也都如热带水果一般奇妙不可言喻。
许多个凉爽和煦的夜晚,我们叽叽喳喳地就一条裙子穿在某某某身上好不好看会说半天。那些服饰会因光线的明暗不同而有变化,黑色的还可以看成绿色,紫色,很奇妙的。女人们也会轻松惬意地聊着一些琐碎的话题,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一旦沉默下来另一个便开始下一个话题。小红就在衣架边捡拾大家试穿的凌乱衣裙,一件一件摆放有序整齐,从始至终她都笑微微的。
我那时喜欢坐在服装店布帘子后边的沙发里,翻看杂志,也悄悄观察一个轮廓很美的大眼睛女人。她站在我身边的衣镜前,一件件,试穿裙子,衣裳,丝巾,越试越觉得不像自己,越迷惑,便越试着一件又一件往身上套。小红的店很小,那面镜子显得异常庞大。山中多雾,雾气如游丝从两扇玻璃门的开合处飘进来,小红时不时去帮忙擦拭镜子,以便让镜子里那个模糊的美人影像再次清晰。镜子后来形成了一个模糊的湖泊,我在岸上看着一个大眼睛女人正茫茫地行驶在自己形象的水波里。她不时转过脸问我:这件怎么样,你觉得漂亮么?
她叫华,也许叫芳?记忆中她的妆化得很浓,在镜子的秘境里,她始终找不到自己满意的衣服。她后来一度热衷网购,连瓜子核桃什么的都从网上买了。不过一年之后,她又咯噔咯噔走进小红服装店来了。“衣服鞋子还是要亲自试穿一下走几步,才有感觉啊!”大家表示认同。不过我们都觉得,来这里,似乎不仅仅是买衣服。
小红店的镜子里也曾飞出我的裙子、丝巾、袜子……我数次想着,哪天,带着小红家的美丽裙子出游,将行走这件事延伸进遥远的热带,或者更远的远方。可是,看着看着却只有裙子,没有我。我从来就不在那里。所以我总是买回一堆天明就会后悔的长裙子,短裙子,然后还是呆在山里,哪儿都没去。
节气转眼就到了小雪。在树下站一会儿,就瑟瑟的。山中如许广阔,有时又这般狭窄,转过一个街角和山坡,就又遇见了另一个人,同自己一样穿戴着小红家的服饰,燕,青,我们相视嘻笑起来。
小红服装店年底关门的事是青告诉我的。那一片店铺被一个大老板投标承包了,不久会改建成一家大饭店。我再到小红那儿的时候,她的货物已经开始大减价。顾客走了,小红默默的用扫帚打扫小店门口,然后坐在沙发上打盹。我问她去哪儿,海南是去不了的,儿子需要我,就到九江吧。我喜欢温暖喧闹的地方。她仰头看着外面。
衷心祝福她。明年的春天小红将开着自己的小车子,载着一车厢的服装行驶在曲曲弯弯的下山路上,满车筐都插满了花一样。而我依旧站在树木林立的地方,穿着小红家的裙子,在枝头踱步。
二、帐篷,女人
那年秋天,山上来了一批着蒙古袍的生意人。他们把大卡车呜呜地开到我家不远处一块小场子之后,扩音器就传来亲切的召唤:美丽的大草原给庐山人民送温暖来了!
于是清晨上班的时候,时常会看见小场子里有个年轻女人走出帐篷,梳理长发,或者在小炉灶上搅拌着锅里煮着的东西,晾晒衣物。晾衣绳的一端拴在梧桐树上,而树梢上挂着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
然而帐篷里的生意并不好,山城不是马贡多,他们带来的不是奇迹。若是雨雾天气,越发冷清。场子里多半只见几个贪玩的小孩沿着灰色的水泥墙跑,一个老者在帐篷里转悠,与蒙古男人聊会儿天,抽支烟,也有人买菜路过,打伞探头瞅一下,就走开。
孤零零的帐篷,像是随着一阵寒气流的裹挟,被喷吐到山上来的,在雾中,寂寞地面对异乡群山。
母亲那时来山住,每次买菜回来,就说帐篷那姑娘一头的漂亮乌发,眉清目秀的不像蒙古人,怎么会跟着一群蒙古男人四处跑呢?生意又不好,母亲甚至建议我到那顶帐篷里“采个风”,写个感人的故事。“你不是会写吗?报纸上登一下,或者给他们在扩音器里念念,没准能给人家带来些生意呢。”的确,当一顶帐篷,一个长发女子,像鸟儿一般,在秋天里长途飞来天天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虽叫不出名字,却也是邻人一般了。我理解母亲的热情和善良,但是没有这样去做。也许在每一个探望里,我会更在意寻求来自内心深处的信息。我也无法跟母亲解释,想要透过雾霭,探视别人的生活,比她当年悄悄打开我的抽屉,想要弄清和理解自己女儿离家的原因更为困难。
我更愿意相信帐篷底下的生活是平常的。房屋与帐篷是不同的,房屋与房屋也是不同的,命运与命运也是不同的,相同的是,我们都呆在各自的规律里给我们的一个空间一一一个立脚点和一种合理存在。而生活在每一个地方都同样重要而自有迷人之处吧?就这样走过,城镇和乡村,豪华轿车和破旧大卡车,高楼和帐篷......不经意间,看到一些不同的面孔,不同的生活,看到一个年轻女人在她的帐篷下走进走出,弯下腰浸入生活的细纹,也在阳光下梳理长发,叫唤一个男人的名字......或者,就像某一天黄昏下班,在她与我对望的那么一个片刻,我也许觉得有件东西要买,于是走回来,在她的目光下,走进她的小小帐篷.
琳琅的羊毛织物挂在初冬的墙面上,那里有淡淡的阳光闲挂着,女人坐在里面,将柜台上的羊毛衫收拾整齐,抚平衣角,将羊毛毯摆出菱形……我慢慢向她走去,浏览她的商品。女人说,我见过你,你住在那边有梧桐树的院子里。是的,我们见过,那就是认识了。这条羊绒围巾很适合你,柔软,深红色……吶,我替你把头发拢一拢,这样绕个圈,交叉,轻轻挽着……..
后来,这一圈深红跟随我走过一个个冬天,我伸手摸摸它的柔软,温暖,流苏在我的胸前柔柔地垂下。
三、清晨琴声
有好几个这样的早晨了。我的孩子在琴声中醒来,她趴在窗口,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倾听着空气中流淌而来的音符。二胡的琴音似乎停顿了片刻,又重新滑进小窗来。晨风温柔,不会把它们吹得远远,就这样,琴声按照音乐自身的节奏和秩序流淌在这一带的居民楼,进入一扇扇推开的窗。
“是拉琴的胡爷爷吗?”
“是的。胡爷爷的琴声总是和夏天的清晨一同到来的。”我整理好床单,薄被,束起窗帘。
夏日里,小镇的人们时常会看到,在河南路口一幢老别墅的侧门口,有位老先生坐在那儿拉琴。老别墅是上个世纪初的欧式石头建筑,拱形侧门很小,仿佛老先生坐在一个时光的凹洞口。他穿着一件普通的白汗衫,有趣的大光头,还有和蔼可亲的胖肚子。二胡细瘦的琴身立在他胖胖的腿上,仿佛被揽在怀里,又保持着距离。简单的两根线,老先生信手拉奏,长吟短歌,双目微闭,自得其乐。然后曲子渐渐缓下来,仿佛在询问,仿佛老先生自己也不知道询问什么。
来来往往的游人,去买牛奶、买肉,买土豆的人们,在琴声中从他身边微笑走过,背着三脚架急匆匆要去捕捉风景的摄影师老何会跟他打招呼问好。孩子们喜欢跑到那块场子的大树下玩耍,听他拉琴,也有一些幸运的孩子跑着跳着就走进那幢石头别墅,做了老琴师的小徒儿。每回我带孩子出去散步,也总能看见老人和那幢古老的美丽别墅。老别墅正门的橱窗里有色彩斑斓的广告图片,那是小镇照相馆,不过现在店面已经腾出很大的空间摆上土特产和许多小商品,通往整栋老建筑更幽深处的室内门廊有点黑,我的孩子时常绕过花花绿绿的小商品,悄声走到门廊里东张西望,又飞快地跑回来。她也许是感受到了那门廊里面似乎有着古老建筑深藏的威严和神秘。
老何与我说起过这幢别墅,这幢别墅的原主人胡氏家族的大公子——也就是现在的老琴师,还有他的父亲和祖上在庐山近代史不同凡响的辉煌创业史,以及他早年与洋人的孩子一起接受西式教育,学习各种乐器……当然,那些故事,以及那幢老别墅里曾经跳跃的声音和移动的影子,已经渐渐成为我们看不见也不再轻易去打探的历史。必然或是偶然,事件总是在不同的地点和不同的时间发生并改变着人们的命运,改变着房屋的命运。然而音乐在一个人生命的琴匣里存着,不会因事件而受损,而褪色。如同山中的植物,石头,流水声,鸟鸣虫啾,这些东西不应该被改变。
六月里,老琴师就背着琴匣从城里回到山中,与普通山民一样住进老别墅侧门内属于他的两间朴素小房。人们说他的夫人是位端庄美丽的历史学教授,但不曾跟随老琴师一同进山。也许女教授很忙,也许她不相信大山。老琴师是山的孩子,山谷黎明的微光和蓝色的天空,还有岩石的沉默、蹿起的山雀、灰暗的沟壑、干枯荆棘,沿着石头墙壁蜿蜒伸长的藤蔓植物和树木野花的清香味…….这些就像一个人的母语一样,山中的一切事物气味,较之房屋,道路还要更真切地在一个山的孩子身上和记忆中找到它们原来的位置。每个清晨,老琴师从老别墅的一扇侧门轻声走出,迎着阳光和山风,他打开琴匣,那里有轻微的重量,珍贵的重量。一阵微温的气息,在手心的动脉间流过,音乐从琴弦中流泻而出,如同溪流的水花四处飞溅,盈满整栋屋子,整条街衢……
那些记忆,如同他身后古老的建筑,想必带着陈旧的气氛与重量,结实的质感和凝固的铅灰色?当夕阳西下,送走学琴的孩子们,老琴师是否会站在记忆的山谷里,拉响只有自己能听懂的独特琴音?然而每天清晨从老别墅侧门飘出的琴声,却是柔和的,舒缓的,更像是一次抚摸,一丝气息,在小巷走家串户,探访每一个孩子,探访每一片树梢上的叶子。
太阳在天空升起来了,我将紫苏、葱兰搬到屋檐下,我的孩子还坐在门槛上想着那琴声。
“等我满八岁了,胡爷爷还会回到山里教我拉琴吗?”
“我想会的。当胡爷爷的琴声传来,孩子们就会离开睡懒觉的小床,和梦里的甜点,布娃娃,大怪兽,起床接受早晨的祝福,开始愉快的新的一天。”
小姑娘走出屋子,欢快地给小花浇水。碧蓝天空下,她的头发被阳光染得发亮,双眼似乎啜饮着音乐神奇的色彩。
四、修 鞋 杨 师 傅
杨师傅六十多岁,戴一顶褪色的藏青鸭舌帽,咪咪笑的很有意思。
杨师傅租赁的房屋离我不远。许多个早晨,我从小屋二楼的窗口就能看见他背着补鞋机,右手提一只硕大的条纹蛇皮袋走过巷子,然后在三岔口的一棵梧桐树底停下。那儿有一只不知谁家扔弃的印花旧沙发,杨师傅清理干净,铺上一块绿丝绒布,用来给顾客坐。我去上班的时候,他大概还没有生意,老旧的补鞋机后面,一排修补好的鞋子,擦拭干净平搁在就近的草坪上。他自己则靠在那张旧沙发上听收音机。
“杨师傅早。”
“小叶老师啊,这么早就上班了!”
他的话总比我的多,也比我热情。他是认识我的,我曾多次从他手中接过一双一双修补得漂亮结实的高跟鞋。有个周末我去换鞋钉,他连连向我翘起大拇指,眯着眼一直冲我笑。
“小叶老师,你来听听!”
他晃了晃手中的袖珍收音机。原来,庐山广播电台正在重播我参加首届世界遗产国际青年论坛的一个专访。他那高兴劲儿,好像是他自己的女儿获得荣誉回来一样。“往后,小叶老师鞋子坏了,我只收一点小本钱!”
杨师傅很健谈,手摇着补鞋机,一边娓娓向我讲述一些庐山的风景和人事,有的神秘传奇,有的风起云涌,也有的仓皇动荡,悲苦凄凉……那些故事长长短短,在杨师傅手摇补鞋机的“嗒嗒嗒”的声中,无尽穿行。阳光那么好,高大的梧桐树像一朵绿云,覆于我们的头顶,我们这样坐了一个愉快的下午。
离开的时候,他开玩笑说,你最好备几双平底鞋吧,庐山的山路不认外地的高跟鞋呢。
我依然穿着高跟鞋在山路上来来去去,时间久了,也就适应了。同时我还发现山上的女人,一样爱高跟鞋——想想也不奇怪,女人对高跟鞋的执着,就像对爱情的执着一样,哪怕住在高山住在云端,女人都可以穿着高跟鞋袅袅娜娜走去。只是忙坏了杨师傅,山中的石阶路损鞋太厉害了。他的补鞋摊上经常会看见一些打扮漂亮的山里女人,她们以杨师傅为中心围坐一圈,有的斜靠在那只印花旧沙发上,有的坐小板凳,还有的索性坐在草坪上,光着脚丫!女人们用庐山话高兴地说这说那,不时帮忙递把小锤子,性子急的干脆自己动手,到杨师傅的小布袋里翻找一对对纤巧秀美的高跟鞋钉来。嗒嗒嗒嗒的声音,多么亲切呀,把一个相对封闭宁静的山里世界搅起了生气,杨师傅的补鞋绳线穿梭在多少山里女人美丽幸福的时光之中。
每次去学校上晚自习,我也坚持穿着高跟鞋。回来走在山路上,看着树林掩映中的灯火和一幢幢静静的老别墅,看着路灯下自己悄无声息的影子,似乎这些情景是从一个虚幻的故事里走出来的,心里有点发虚。可是只要我的高跟鞋发出清脆有节奏的“咯噔——咯噔!”声时,我就会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和周围一切的真实存在。那条晚归的路,我走了两年。山路上“咯噔——咯噔!”的高跟鞋声,就像一个女孩寂寞的吟唱,也就在那时,我心里有了一种微弱而强韧的期待,又一次朦朦胧胧渴望爱情,兴致勃勃地盼念明天。直到有一个大男孩出现,他告诉我,每个晚自习结束,他都在等待我的高跟鞋声在山路上响起。
杨师傅不知道这些。他只是热情地接过我一双又一双磨损了的高跟鞋,小心修补,针脚缜密而清晰,然后抬起头,满脸微笑着递给我,看我左脚右脚地试穿一只一只的鞋子。
生意不忙的时候,他也会与我谈起自己的一些家事,儿女,老伴,几岁开始学手艺,什么时候上庐山,还有远方的老家……日子在修鞋中一天天过去,修出的鞋一双双,走过多少地方?一部补鞋机,一把小锤子,一根绳线,他与这座大山,与这个世界的牵连真简单、朴实!此刻杨师傅一定也想念着远方吧?我静静地看着他,他坐在补鞋机前,身上系一条方格大围裙,戴着袖套,眯着眼,在他的身后,是匡庐绵延起伏的群峰,山背后是广漠遥远的天空,白云飘飘。
结婚后我搬到风景区另一个片区居住,新的生活开始了,生育孩子,哺乳,每天忙碌于许多事,不知什么时候高跟鞋悄悄淡出了我的世界。旅游鞋耐磨损,到真正穿坏了就扔掉,渐渐地也淡忘了这位老师傅。直到今年开春,我带着孩子在公园散步,不知觉走到巷子拐角的一块小草坪上,竟然看见了他和他的补鞋机,还有草坪上那只熟悉的银色袖珍收音机!
他苍老了一些,但气色很好,鸭舌帽还还戴着。见了我和我的孩子,他一时有些意外,赶紧停下手中活儿,从一个布袋里掏出几块饼干给我的孩子吃。他告诉我去年他儿子分了房,就退掉了慧远路那边的租房,搬回这个片区与儿子一起住,就在这条街巷里修鞋。他似乎很忙,边说着又埋下头丁丁当当钉鞋钉。
我的孩子竟然迷上他手中的小锤子。从此我时常会翻找出一些有用没用的鞋子,带着孩子去那条小巷看看他。当他再次咪咪笑着看我左脚右脚地试穿他为我修补的高跟鞋,似乎一切又回到了从前,似乎我还是那么年轻,可是,小板凳上多出了一个睁着大大眼睛的小孩子啊,我们都觉得岁月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