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随风(修改)

长发随风
         
     羽说新语

     从小到大，我留长发的时间很短。上学时剪蘑菇头，现在叫波波发，或者更短的运动发型，还有一种不对称的发型如荷叶卷曲，我比较偏爱，后来烫发也是满脑袋卷花儿。久了习惯了，头发稍微长一点儿就觉得别扭，想留也留不住了。看见别的女孩长发飘飘，很优雅，欣赏，并不羡慕。听到路上有人骑着单车吆喝收长头发，心里替那些拥有长发又剪掉的女子可惜，心爱之物换了钱花，辜负了一腔温柔情怀。
     小时候最爱站在炕上替奶奶梳头。奶奶的长发垂到腰际，梳得时间长了，胳膊发酸，我趁机从炕里跑到炕边——帮忙。奶奶背对着我半靠在炕边儿，眉开眼笑地任由我摆弄头发，很享受的样子。我多数时候只是在玩儿手指钻头发的游戏，觉着奶奶的头发柔软得像山泉水流过脚面，小心翼翼地欢喜着，挨着就舍不得撒手。
     时间长了，奶奶忙着去做事，便颠着小脚离开炕沿儿，远一点儿站着，抬手将头发一圈儿一圈儿盘到脑后，挽个发髻，收拾利落。任由我在炕上伸手跺脚着急，只是笑。我摸自己的脑袋，头顶一个小歪辫儿，总也长不长——
     不知何时奶奶的头发变得雪白，剪了短发，梳得一丝不乱，仍然在底部挽一个小小的发髻。奶奶80多岁的时候，一些白发根部变黑，姑姑们说是返老还童的表现，很开心。但是奶奶后来还是走了，留给我的只有一根飘落在手背上的白发，短短的。

     我的头发自小就被班里同学羡慕，说是又黑又亮像缎子一样，尤其我的同桌，自豪的样子，就好像我的黑发长在他的头上，还拿我的头发和别的女生比较，笑话谁谁是黄毛丫头。
我那时候并不以为得意，头发而已，不是有句老话说“拙人顶重发”吗？反而觉得头发又黄又少的女同学聪明，我认识的黄发女生也的确聪明。后来流行染发，黄发真的成为时尚。前几年又有很多人将头发染成红色，说是鸿运当头。可惜我的头发像墨染过的，试了几次都不能遮盖本色，被理发师怀疑焗过油，只好放弃改变发色。
     初中二年级，某天和外班的人打架，发现那个男生是少白头，黑白相杂，因为憎恨才注意到白发的刺目和不正常。那个男生站在我们班教室里，背对门口，和里边的同学说话，故意挡着放学的女生出门，女生让他躲开，他笑着打哈哈，不动，斜眼儿往后瞅，谁也不敢碰到他的衣襟，都侧着身子蹭出去。他脸上得意的表情和同伴敢怒不敢言的神态激怒了我。
     我其时非常老实胆小，说话声音像蚊子哼哼，从不主动和男生说话。但是恰好那些天在读《红旗谱》，又在听评书《西游记》，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朱老忠的教唆，孙大圣的启发，忽然义愤填膺，做出连自己都吃惊的事情。女伴贴着门框挤出去，站在教室外喊我。我犹豫了一下，也往外挤，然后不假思索地伸开双手，向着他宽宽的后背奋力一推，撒腿就跑……
     当然，我跑不过他也打不过他，被他一把抓住小辫子拉扯回来，瞬间处于劣势，这长发成了致命的死穴，使我无法迅速逃之夭夭。但是那个同学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过，我也再没留过长发，梳过马尾。

     同事Q,做化疗，长发脱落，不得已，带着假发套，喝醉了酒哭得稀里哗啦。痊愈之后，蓄了一头长发，肆意染成浅黄色，隔几个月又换成酒红色，再夸张的单独染一缕天蓝色，有时拉直，有时又烫成大大的波浪。
     另一个朋友在工厂上班时，齐腰长发被卷进滚动的机器中，头皮脱落，一条胳膊被辗压，幸亏有人及时拉闸才保住性命。可单位不承认是工伤事故，坚持认为是她自己违规操作，违规上岗。她至今说话含混不清，气管受损，姣好的面容扭曲着，头发都已经掉光了，胳膊上全是伤疤。大家都很同情她，可又自顾不暇。
   
    不管是长发的飘逸还是短发的清爽，只要有选择的自由，做一个完整的自己，自顾自美丽，总归是令人愉快的事。我洗头，头发在脱落，我照镜，发现有根白发亮闪闪的，一下想起那个叫“杂毛”的男生，忽然意识到长发飘飘的梦离我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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