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菜

自从跻身城市人的行列后，与曾经熟悉的土地间形成了无形的藩篱。那些被土地真情滋润过的蔬菜，也与我割断了多年来建立起来的至深情义。这时候，不由得从往事的深海里打捞出诸多牵动情感之弦的情节来。 当不再享受母乳的娇宠时，便被母亲从温暖的襁褓里剥离出来。此后，每天的饭食就离不开从土地的怀抱里采摘来的菜类。那一亩多的自留地，有着母亲依照时令的节拍适时播种的菜们。那三分地，占据的幅员不足五分之一，却被母亲规划和分配的有板有眼。当春风吹拂、春雨滋润的时节，那片菜地就是母亲点缀春光的画布。翻地，施肥，松土，锄草，浇水，这些零碎的活计，母亲总在忙中偷闲安排的有条不紊。有了母亲目光的关爱，有了母亲汗水的沐浴，像韭菜、菠菜、芹菜、葱、蒜、莴笋、扁豆、豇豆、萝卜、黄瓜、冬瓜、西红柿、辣椒等家常菜品，不用说长得有多么茁壮、色翠和喜人了。这些蔬菜，无一例外地丰盈了家里的餐桌，也增添了我们的一日三餐的丰富，更是满足了家人对美味佳肴的渴盼。这些蔬菜们，由于土生土长，所施的是农家肥，也没有喷洒农药，更不是反季节的菜，虽然看起来有点“灰头土脸”，可是都是现时采摘，新鲜、纯正，味道正、口感好，吃着放心、舒心，大可不必担心会留有什么“隐患”。 除了菜地里收获的蔬菜之外，还有家乡那方山野无私供给的野菜。尽管一个“野”字做了身份“标签”，但和菜地里的蔬菜相比并不逊色多少。山野菜，漫山遍野随意安家，长得郁郁葱葱，简直可以说随手可摘。有为春光增添色彩的蘑菇、苜蓿、荠菜、鸡娃菜、苦苣，有从树枝上采撷的香椿、乌龙头，同样弥补了菜地偶尔的欠缺。白蒿、地丁、鱼腥草，这些有药用价值的蔬菜，在当代人“健康”理念的引导下，也成了餐桌上的宠儿。这些山野孕育的“美味”，我的生活区域还在大山的皱褶里的年月，我是从来不屑一顾的。可是，自打十年前有了“昨日入城市”的轨迹转换，此后的足迹便被限制于街巷楼群之间。只要关上防盗门，外面的世界便和我毫不相干。同住一个楼的人，往往相见不相识。窗玻璃、窗帘，也遮挡不住外面的喧嚣、吵闹。车水马龙的拥挤，霓虹灯闪烁的诡秘，这些挥之不去的景象，和起初对城市的体认大相径庭。而且，在高楼腾挪出的空间里穿梭，那些孩提时代深存心海的图景，却再也无法呈示于眼帘。至今，还被那些记忆魂牵梦萦——湛蓝的天空，皎洁的月光，婉转的鸟歌，执著的蝉吟，深情的蛙鸣，十多年来不曾一次与我邂逅。不仅如此，连麦苗返青、拔节的声音，那风中垂柳的轻舞，挺拔高挑的白杨树叶中的“甜言蜜语”，也是难以聆听得到，更无法一遍遍重温；那满目翠绿的山前山后，于田坎地垄上绽放的梨花、桃花、杏花、苹果花，以及随处可见的野花们，都无法将最娇艳的花色送入我的眼瞳，更无法把各自味儿和韵致特异的芬芳一缕缕沁入我的心脾和肺腑；那些把整个山坡涂染的美轮美奂、花枝招展的油菜花、七里香，以及让人念念不忘的草莓花、草莓果，都难以把独特的珍藏送达儿时的“亲密”玩伴。那些曾经的美好，似乎都被隔离在了城市的繁华与奢侈的背后。有时，心灵竟然滋生出重返曾经属于自己的那方“亮丽的晴空”的念头。可是，我真能回到过去吗？也能找到曾经熟悉的一切美好吗？ 令我稍感欣慰的是，我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脱离了“土地”的城市人。我的父亲、母亲以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如今依然是。他们和土地有着极其深厚的情分，可以说把土地看得胜过自己的生命。因而，他们做了土地最为虔诚的守卫者和耕耘者。这么多年来，他们用一双手从土地上播种、收获，借以养家糊口、维持家计、繁盛生活、追逐梦想。可是，土地给予的回报，也只是一些借以度日的口粮和微薄的经济收入，并不能改变作为农民的命运。然而，经过了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饥饿遭遇，他们对土地的依赖和不离不弃的情结愈来愈深。因而，尽管都已年过花甲之年，也身体多病，还是把土地视为自己的衣食“父母”，虔敬着，爱戴着，恩重如山般地呵护着。就连今年夏天，父亲做了一个单位的门卫后，母亲还是坚持在那片养育过一家人的土地上点种憧憬和希冀。尽管我所居住的地儿，离菜市场超不过半里的路程，那里的各种蔬菜可以挑挑拣拣。也距一家大型超市不足百米之遥，各种蔬菜更是一应俱全。可是，母亲总是不顾我们的劝说，还是间三隔五捎来几样蔬菜，有时专门自个拿到家里来。不论是韭菜、蒜苗、葱、青菜，还是黄瓜、扁豆、土豆，只要她种下的蔬菜，总会精心管护，且源源不断地输送而来。往往是头次送来的还没吃完，新摘的又托人捎了来。这些年下来，我们几乎很少买菜，除非是过年过节时的高档蔬菜。当我们劝她不要太辛苦，买菜也花不了多少钱的，可她依然如故，还说从菜市场买的菜价格贵，但并不一定让人吃得舒心。后来，知道是劝她不住的，我们便也任其送来，我明白——那是母亲的一份心意呢。 现在想来，每日调配了饭食的蔬菜，让我们吃出了舒心和美味的菜肴，是母亲给我们提供的来自那方乡土之上的疼爱。其实，我们或许忽视了母亲的意愿，也没有过多追溯过母亲坚守乡下的初衷，更没去探究过母亲精心管护菜园的本意，但有一点我心如明镜似的——那就是，母亲用她微乎其微的努力来减轻在城市里生活的我们肩头的重负，也让我们在每天的繁忙之后吃上没有喷洒农药的蔬菜生活更美满身体更健康。多么朴素的爱的方式啊，却是一个母亲源自心灵的最真切的爱，也是最珍贵的爱，更是我何时都不能拒绝、嫌弃和丢弃的爱！母亲对我们的这份真爱，何其朴实，也何其伟大，是我们晚辈不该忽略和轻视的啊！ 当然，我们每天吃着融渗着母爱味道的菜肴，我们的生活充满了别人难以体会和分享的味道。有母亲播种的蔬菜，由母亲送来的这些蔬菜，才是我们每餐都吃出快乐和幸福的重要载体。亲情菜，才是我们的家庭和睦和美满的源泉啊…………

[ 本帖最后由 刘彦林 于 2013-12-12 16:2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