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谣古栈道/于燕青
2021-12-30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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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谣古栈道/于燕青
六月的闽南山庄,天一亮,阳光就很炽。隔了河看对岸大片绿野,泛着些灰白的薄雾,是拍照的好时机,大家抓了相机往外赶,腿脚好的去了更远的地方拍土楼。只有小黄陪我沿一条水洗石古道而下,她跟在我后面,看我蹑蹑地、一迈一迈地在一块一块的水洗石上走,她是在保护我,她跟在我的后面,阳光跟在她的后面。我们脚下这条道被重新命名“云水谣古栈道”,包括这个地名也改了,本来也不是叫云水瑶的,好像叫“长教官洋村”,因为那部《云水谣》的电影在这里拍摄,影视的影响力真大,靠一篇《桂林山水甲天下》的文字让桂林的旅游业兴起的事怕是难再有了。
我不时地要坐下歇息,我们面江而坐,江那边多是山竹、芭蕉,也有芦苇、凤凰木,以及叫不出名的植物,这些原生的草木、共同编织了丰腴的绿。我们坐一处石阶,石级上是一个土坪,寥寥几户人家,一个老者倚坐在一棵古榕下,我想这样地方的人寿命一定长,我没做过调查,是从这样一个老人一棵古树想到的。在这里,活得最暴烈的要数那些古榕了。一路走去遇见好几棵,都是遮天蔽日状,让我想到那首歌词:“好大一棵树”。据说这些古榕树都是千年以上了,一个人活到一百岁就了不得了,可是和树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传来两声狗吠,一个村妇来在水边浣衣,一只水鸭怡然自得地从她面前游过,一点也不怕人,鸭身后人字形的水纹不断地扩展着,天空不是很蓝,几朵淡云飘着,空中飞起三只鸟儿,其中一只在半空中扑扇着翅子,忽然扭转头来吞下一只飞虫,我被这罕见的一幕惊住了,我没有打开相机,我知道来不及,只是“哎呀——哎呀——”地叫着,并把这一幕叙述给一头雾水的小黄听。这在童年时的乡村是稀松见惯的,现在是罕见了。一只毛毛虫一伸一缩地爬到了我脚前,小黄用树枝挑起来,这只毛毛虫绚丽的色彩让人恐怖,在城里,这样的恐怖也是罕见的了。我记住了这个时辰,记住一种丧失了的时光的滋味。记住了在云水瑶邂逅一大片植物、空中的飞鸟、水里的鸭、地上的毛毛虫,还有水边的浣衣女,坪上的老人。我想,云水瑶的灵魂就包含在这鲜灵灵、活泼泼的时辰里了。
云朵儿在天上飘着,鸭子在河里游着,这就已经是一曲民谣了。云水谣在云里、水里、民谣里。但云水谣并不轻浮,它是有根基的,它的根基就是那个叫“历史”的东西。我们还走过一间承载旧时光的房屋,墙壁上还留有模糊的字迹:“听毛主席的话,读毛主席的书。”我赶紧用相机收藏了这旧日时光。
回到住处已是午夜。住处是紧挨着古栈道的土楼会所,土楼会所是一座偌大的院落,正门对着那桥,桥的另一头你看不见它去了哪里,茂密的植被遮断了桥与路的连接。据说这里常常游客爆满,难得此时游人稀少,便想,若再有一只空船,就“野渡无人”了。那水是九龙江上游的一条支干,水不怎么清却很静,看不出它在流,其实是流速很慢。这里的一切都是慢的。会所左边是一面高高的土楼断墙,赭黄的颓色像举起一面岁月的旗幡。一个女孩刚在那里照了相,但觉那女孩清澈的没有一丝忧伤的眼睛,不适合用断墙做底子的。断墙是悲怆的,这面含了泥土、红糖、糯米、鸡蛋,木片的墙,无声,却又振聋发聩。这里,有了这面断墙,让你想到这里是有根的有故事的,有神秘感的。这里,有了这面断墙就不一样了。
会所右边立着雕花石柱和一棵硕大的古榕,再往右是水洗石围筑的篱笆。篱笆里面种几株苞谷,苞谷后面有人家,这是多么亲切的场景,看见了苞谷很重要,看见了包谷就看见了童年。苞谷,我最亲爱的农作物,我已嗅到了灶膛飘出的烤苞谷的香气……
午夜,床头柜白瓷镂空雕花的灯罩,古典是古典了,但有些欧洲味。灯光的强弱随旋钮左右调控,我把它旋到最微弱的光,暖黄的色调,这样才符合一个乡村小院的夜晚。可我依然睡不着,太清醒了,醒在过去了的某个场景里。再一想,在这样美好的夜晚醒着是对了,这样的夜晚要是睡去了多么可惜,多少的热闹繁华可以错过,这样的夜岂可多得?夜气很粘稠,随了风涌入原木窗棂与竹编窗幔,便感到垫褥有些潮润。我们没有开空调,没有插电蚊香,有几只安静的蚊子,不动声色地吸着我们身上的血,似乎也跟这夜合着节拍。窗子对着的是棵三角梅老树,白日里开紫色的花。夜幕下,颜色已被消融,只觉其铁骨般根盘带了些魅态,紧挨着它的是石碾子水磨,还有古井与轱辘。一整夜,有水的潺潺声不绝于耳,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忽然就想起小时候听来的鬼故事。但也不觉得怕,这样的良辰是该有狐狸精出没的,腾云驾雾地来,来了就实在地告诉你:“我是狐狸精变的!”,走了就化作一阵紫烟。也许我不是英俊书生,狐狸精也就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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