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香

布 香 　　有块布料摆在我的面前，上绘花色，浅淡素雅。这块布是母亲送的，说是从老家带来，给小孩子做件贴身的衣裳。这布摸上去绵软，散发着棉花的香，细揣摩还有一种生活的气息藏于其中。对于布料我已经没有多少感觉了，过去还有裁缝帮忙制衣，现在我只知道成品的衣物更好，合适时掏钱，不合适时就退掉，对一针一线中的劳作再不需要懂得半分。网络时代，物流的发展为人们提供了便利，马云创建了淘宝，刘强东创建了京东。所以，不论是春季衣还是秋冬衣，我都可以在网上购得。布料，对我来说已经遥远，成了抛在记忆里的风景。 　　小时候，我也是喜欢布料的，尤其过年的时候会随了大人到布市上游逛，挑自己心仪的料子请裁缝制衣。记得那时母亲的一位老乡制衣的手艺很不错，不论什么料子在他手下都会成为上身的佳品，既衬托出曼妙的身姿，也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但那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时代变迁，我的孩子出生之后就很少穿过自制的布衣，从来都是从店里买来的成品，各种款式、各种色彩、各种让人爱不释手。我总觉得布料子做起来麻烦，做出来的样子又显土气，穿戴上还有一种不斯文的感觉。 　　母亲这次从老家归来，带回很多乡村的东西，大花的被子，大花的床单，还有这块送我的绘有百合花的料子。初见这布是一种不能接受的乡土，细端详却有一种风情。那天，也许我心境舒畅，可以静下心仔细观察、思考。在揣摩的过程中，我发现一切自然之物都有着人生若初见的美妙。这块布并不起眼，只是普通的棉布而已，在桌上铺开时也见不到成品服装赋予人的视角上的美感，但在与母亲交谈的间隙，当午后的阳光落在它身上的时候，我却发现原来布也能摇曳生情，含一种纳自然于内理的馨香。那布绵绵软软，纹路细实，百合花瓣呈流线式展开，在青蓝的底子上绘制出春日的绚丽。我仿佛嗅到了花香，沉静如湖面上摇曳的白莲荷，风情万种。 　　于是，我将布料重复展开、折叠，在光的映照下思它的源起，想自然真是伟大，既成就了布的恬淡之美，也成就了一种不可多得的幽静。这布不大，按照母亲的说法只适合给我半大的女儿做一条齐膝的裙子，或者做成一件连袖上衣。但这布却是极齐整的，两朵百合花对角绘制，似隔河相望，又似面对面倾诉。百合花的花瓣用金线包裹，如两条蜿蜒向前的河，熨帖，不张扬，且没有丝毫违和之感。而布的质地又是极柔和的，让移动在上面的手指触摸到了如玉的丝滑。 　　母亲说，这布料是一位女亲戚送的，那亲戚家里有两个孩子，而她的孩子也多穿这种自制的布衣。在我的想象里，或者那位母亲并不能确切地说出布料的好，用它送人也只是想表达一点自己的心意。但从她的这份心意里，我却感受到了一颗爱孩子的心，是一种真挚的倾诉。想来，她一定觉得小孩子适合穿绵软的料子，以避免化学纤维造成的皮肤损伤；想来，她也一定感受到小孩子无论是城里的还是乡村的，都应该保持一颗爱自然的心，在简单的花色和衣服样式中寻到舒适与快乐。母亲之爱，竟让她与我灵犀相通了。 　　我收下了这块布料，并与母亲约好找一家不错的裁缝店制衣，商量的结果我们决定给孩子做一条无肩的长裙，惬意、舒适，且能逃过夏日的炎热。至于那两朵百合花，我建议前胸缝一朵，后背缝一朵，让我的孩子穿起来既不失美感，又能让布裙子成为一种流动的景致。而且，由于棉质布料对皮肤无伤害，衣服穿旧的时候还可以当做睡衣来穿。一物多用，应该是很不错的。阳光柔柔地照在布料上，在收入包装袋的瞬间，我仿佛看到孩子穿上布裙子的样子，妖娆如美丽的百合花。 　　同样的一件事情，仍然发生在我孩子身上。一个星期天，我在商城给她买了双皮质凉鞋，“空前绝后”的那种，鞋面上装饰有蝴蝶结。那鞋子我觉得很不错，孩子也喜欢。我带了她去看母亲，却惹得母亲老大不高兴，口里唠叨着说，这种鞋对孩子脚的发育不好。我不以为然，与母亲争辩，现在市面上大多都是这种鞋子啊，我又到哪里买到你所说的鞋子呢。母亲不依不饶，翻箱倒柜地从衣柜底摸出一双布鞋子来，说，这个拿去穿吧，比什么牌子的皮鞋都好！我顿时无语，只好收起布鞋子带着孩子回家。后来，那布鞋子就一直搁在我家阳台上。因为不喜欢，之后便再无理会。 　　“六一”的那天，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一向穿着时尚的女儿竟然套上了它，并且炫耀式地跑去学校参加节目。回家后她告诉我这布鞋子穿上可舒服啦，她以后还要穿这样的鞋子！这布鞋子又有什么好呢？我不以为然。鞋底嗅上去有一股霉味，鞋帮上还绣了两朵俗气的玫瑰花，红艳艳的。但孩子似乎自那次参加节目之后便爱上了它，上学穿，放学在家里也穿，有时候还用它来搭配刚买得的白纱裙，看样子已经没有脱下它的机会了。 　　又是一个星期天，我在街面上乱逛，无意中看到一家新开张的布艺鞋店。各种布鞋子大大小小地摆满了鞋架，有老人穿的，有孩子穿的，还有如我这般的成年人穿的，各有各的精妙，又不失自然的真纯。店里的人不多，三三两两，但每一个人挑起鞋子来却很认真，似乎对布鞋子情有独钟。有位老人在帮老伴儿挑鞋子，他们一个坐在座位上，一个绕着鞋架踱来踱去，一副寻不到满意的鞋便不肯罢休的样子。那踱着的老人身着白色缎面太极服，脚上穿的是一双圆口布鞋，走起来飘逸、轻松，而他要为老伴挑的鞋子也似乎是同一质地的。 　　一时间，我对布鞋子有了好感。看来这种样子土旧，穿上去不提精神的布鞋子已然引领了新时尚，如雨后春笋般呈现。由不得让我想起以前在北京城住着的时候，总看到忙碌的老北京人不管什么身份，大老板也罢，街头跑黄包车的也罢，都喜欢穿着一种黑面白底的老布鞋，而这几年唐装汉服的兴起更让这种布鞋子成了新宠。现在，布艺鞋店应运而生，生意红火，已然绘染成一道亮丽的虹。 　　小时候我也是穿过这种布鞋子的。那个时代因为经济条件的限制，并没有什么可比、可穿的鞋子选，大家都是一样的土气，一样的显不出个性与穿着特色。然而，在时间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布鞋子竟然又转回来了，且归来得这般风光体面。人们的视野越来越集中在各种款式新奇，缀珠绣花，琳琅满目的特色布鞋上。有一种麻质面料的鞋子瞧上去很不错，半高跟，鞋帮上缀了月季花，绑带有扣，不论是实际穿着，还是摆在屋里都别有韵味。一番流连后，我给孩子买了双浅口的碎花布鞋，给自己选了那双奶白的半高跟，给母亲挑了一双黑面平底的鞋子。出门的瞬间，我突然感受到了某种融合，是空气中流动的布香，也是时间赋予人们的对自然的新认知。布制品，竟让人倍感亲切了。 　　（259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