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深
小巷深深在虞城西南角闲步,老宅比连,名园林立,赵吾园紧靠虚廓园,相邻就是翁家的芝园。诗人杨云史家的“江山万里楼”,后面是名臣赵用贤家的“脉望馆”。随意走……
小巷深深
在虞城西南角闲步,老宅比连,名园林立,赵吾园紧靠虚廓园,相邻就是翁家的芝园。诗人杨云史家的“江山万里楼”,后面是名臣赵用贤家的“脉望馆”。随意走走,说不定能见到“小辋川”的舞榭歌台,“诒经堂”的静静书斋。不去名公巨卿的府第,单在小家小户间穿行。幽幽小巷,低矮木屋,光滑井台,深深庭院,坐在门口淡定安详的老人,也许会说上一段你闻所未闻的故事。
我转过虹桥下塘,在西仓前小巷停步。眼前突兀一栋两层木楼,如红杏出墙,引人注目。四落水黛瓦屋顶,滴水出檐,翼然飞出,像座方方正正的鼓楼。蹩进夹弄,侧门旁书:“笛在月明楼,沈石友故居”。
沈石友是国画大师吴昌硕的密友,两人同年生,相近年去世。据说,吴昌硕的名望,是沈石友把吴的书画给翁同龢欣赏,得到翁的赞誉,声名才鹊起的。沈石友擅长篆刻书法诗词,尤以研究古砚著称,金石家赵古泥是他一手提携起来的。
“笛在月明楼”出自南唐后主的《望江梅》:“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篆刻家善用方寸之地,浓缩大千世界,沈石友起这么个书斋名,很是费解。
西仓前小巷本是条河,月明楼是临河之居。当年,寄居苏州的吴昌硕买舟北上,到月明楼下,跨上水栈,缓步上楼。沈石友赶紧拿出砚石,招来赵古泥。吴昌硕绘图,赵古泥雕刻,沈石友题句拓片,三位顶级艺术家一条龙创作,出了许多砚林精品。沈石友收藏的历代名砚,汇拓成《沈氏砚林》一书,是砚界的扛鼎之作。
侧望月明楼,前有小院,铁将军把门,不得一探究竟。弄堂墙角,有个燕窝般的小花坛,三五枝紫竹清朗朗的,招人喜爱,月明楼主人的作品,是当今收藏界的热品,吊足人们的胃口。
夹弄堂往南走数十步,又是一楼。粉墙黛瓦,比月明楼,高大而轩敞。出夹弄堂,右拐三四家门面,一扇小门进去,转过一幢水泥大楼,才到它正面。它已破旧,楼上长窗像是旧制,不见人影。两辆人力三轮车歇在门口,大概已经租给打工工人住宿。
这房子比月明楼更老,更有名,它叫“小石山房”。
道光年间,“小石山房”由篆刻家顾湘兄弟所建,他家藏有汉印千枚,山房以印石为石,故称“小”。六卷本《小石山房印苑》名扬四海。除收藏古印外,它还是一家出版社,出版过好多古籍。
《印苑》,不仅是篆刻艺术的经典,而且有很高的文学价值。这些印语是《朱子家训》,《菜根谭》后的又一力作。如:“不知梦是梦,何异睡着人”,“昔为意气郎,今作寂寞翁”,“欲求非常之功,无务自全之计”,“忧喜皆心火,荣枯是眼尘”。一套印谱,就是一套格言集锦。
小石山房后人顾觐元老师,是我母校报慈小学的校长。七十年代末,我来拜访过老师,不遇。那时的小石山房,前面还有个花园,一汪小池,池边,山石犬牙差互,周边遍植花木,名“环秀园”,顾老师家称“环秀顾家”。现在那幢水泥大楼,就是八十年代初,填没花园后建起来的。
新千年开始,有位京城商人,背着沉甸甸的背包,南下香港,准备参加拍卖会。经过上海,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推他转弯来到常熟。在朋友引领下,他背着背包,来到小石山房。
他说:“我观察这旧建筑,是一座普通的白墙黑瓦两层土木结构楼房,底层略高,上层较矮,无论从外观还是内部,丝毫看不出特别之处,没有壮观的豪门,没有雕梁画栋的厅堂,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然而这就是小石山房。”
他见到了山房后人,“我的职业习惯促使我问顾家后人,你还藏有印石和印谱吗?主人遗憾的告诉我,没有了,完完全全没有了。主人好奇地问我,做什么工作的,我不好直接回答,说,我对古建筑有兴趣。”
商人大有感触,他没有去香港,返回了北京。放下了沉重的背包,包里滚出来的,是“小石山房”当年的那些旧藏古印。这次常熟之行,是被古印殷切的思乡之情驱使吧?他说:“顾氏后人绝对不会想到,我背着他们祖上的收藏和刻石。如果我告诉他这些,他会作何感想呢?”
我在这条夹弄堂里徘徊,长数十米,宽不足一米,两边旧房矮屋,除了“小石山房”,“笛在月明楼”,还有没有其他亮点?不知道。据说,还有名书家萧退庵的“晨星楼”。每座旧宅,都有故事,书斋主人曾是傲视一代的大艺术家,他们的作品,至今仍被人寻觅热捧。在古城名公巨卿府第映衬下,它们是那么的不显山,不露水,“小石山房”门口连一块保护性石碑也没有。古城名人名事太多了,星汉灿烂,不是所有闪光点都会被人记取。古谚“宁为鸡口,毋为牛后”,这“牛后”的深深小巷,还有多少名宅院“藏在深闺人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