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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七月,火一样的日子

2021-12-31抒情散文木门长子
空气中没有风。院子里的物件在迈入七月之后就变得凝固了,到处是热气蒸煮的样子,人、物,还有那些一动不动的混凝土建筑。人走在院子里像挪动的鸡,口里喘着粗气,头上冒着热汗,身上发散着酸臭的味道。没有谁愿意多说话,所有的语言在热来临之前就随着跑动的……

   
  空气中没有风。
  院子里的物件在迈入七月之后就变得凝固了,到处是热气蒸煮的样子,人、物,还有那些一动不动的混凝土建筑。人走在院子里像挪动的鸡,口里喘着粗气,头上冒着热汗,身上发散着酸臭的味道。没有谁愿意多说话,所有的语言在热来临之前就随着跑动的风远去了。
  老槐树一动不动地立着。叶子蜷缩在枝上,蔫头耷脑地少了往日的生机。叶子朝向阳光的一面泛着绿,阴面则是无端的白,像涂抹了油脂一样。孩子们少了活动,懒洋洋地坐在树底下眯着眼睛,似乎在等风吹来,也似乎在等伙伴们一声清脆的呼唤。粗的树干,在热的阳光里泛着黑气。树皮上攀爬的红蚂蚁慵懒地忙碌着,很失了些清凉日子里的精神。一块不知谁丢弃的面包躺在树下,上面的焦黄和雪白层次分明地呈现着,如浓彩的油画。面包早已干燥,似乎谁的手指碰一下都会化为齑粉。
  屋里,空调在不断地轰鸣,人却停止了思想,如七月天气里不愿意流动的风。一支歌在翻来覆去地吟唱,不是什么高雅的调子。热的菊花茶,始终不肯在袅袅水气中凉下来。热浪袭击着四壁,引得月季花儿都少了水润,没精打采地似乎在等主人的关照,也似乎在等屋外风的响动。
  一切都是静静的,如沉入水底的沙,在泥的阻拦下失去了方向。热,让一切定了格。
  终于有电话打来,是他的声音,急急地说上次联系的事有了回音,今天下午一定要去办妥,不然错过了就要等下个月。于是,口里噢噢地答应着,匆匆忙忙地准备出门的东西,手机、包、钥匙,和需要的各种资料。然后梳头洗脸换衣,然后踩上嗒嗒作响的高跟鞋冲向他所说的那个地方。
  老槐树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像只不愿意动弹的蝉。
  街上很热,太阳激情地照着,脚踩上去就能感受到空气在升腾,鬼一样沿着纤细的小腿上爬。店面、商铺门庭冷落地开着,伏倒在柜台上的服务员打着瞌睡,桌椅板凳浸泡在热气里。路上行驶的车辆很少,只有公交车按序发着。公交司机头顶上的小风扇忽忽地转动。阳光照在他的裤管上,油光光的,像刚从锅里拎出来的烧烤串。高音喇叭不厌其烦地报着站名,叮嘱空荡荡的车厢——车辆转弯,请注意安全。
  急步踏进政务大厅的玻璃门,身体在热里再次翻滚了一下。办事的人很多,仿佛这座城市只有这里才是人最多的地方。各个窗口排满了人,人人手里都托着证件、资料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纸片儿呼啦呼啦地扇动,让热气从自己的身上转移到别人的身上,再从别人的身上转移回来。脚下是灰色的方格地砖,片片紧挨着,似乎即将在热里崩裂开来。
  手机又响,是他催办事情进程的声音。于是匆匆地回,在等,人很多,努力在办!话筒里嗯嗯地应着,偶尔也有焦躁之气传过来。由是心火上升,由内至外,随着街面上滚动的热浪传遍了整个身子。
  办事的过程并不简单,办事人员的手法也不麻利。人在咨询中压抑着烦躁,烦躁在一张张表格中滋生着怒气。白色的A4纸、胸腔里呼出的热气与白色的写字台面层叠展开,像极了澡堂子里舞动着的热毛巾。
  终于有黑色的字落在黑色的方格里,然后是黑色的方格纸带着黑色的字轮转着去找大红色的印章。热在纸背之间流转,恍惚之中能看到A4纸上墨色的手印在印章落下的瞬间被掩盖。
  这里的手续办好了,你再去11号窗口签个字!红的嘴唇在翕动。
  于是,热又随着脚的挪动转向了11号窗口。排队,观望,琢磨纸上哪儿需要再签字,纳闷不停签字的原因到底是为了什么。
  热啊!挤着身后的声音说,是一个肥胖的女人。卷曲的头发披散着,身上穿得毫无遮掩,手指头的肥胖程度足以让人想到金锣火腿肠。那个,你能不能叫前面的人快一点!女人发了话,口里的热气与空气中的热气浑为一体,侵蚀着四周。
  心火噗噗地往上升,像地下的岩浆将要喷发。手里的A4纸呼啦呼啦地扇着,脸上却在装优雅,这事可不好说噢,我也不认识人家!
  窗外,街面上的人忽地多了起来。脚步的杂沓声,汽笛的嗡鸣声一下接一下地响着,搅扰得心情更加烦躁。黑色的字在眼前晃动,不晃动的只有周围被热充斥的空气。汗水打湿了后背,隐隐地有了湿漉漉的感觉。排在前面的人没有增多,却也减少地缓慢,如老槐树下挪动迟缓的蚂蚁。
  好了哎,我可以不排队啦,我老公托到了人噢!女人突然高亮了嗓门,颤动着身子带走了部分热气。哈哈,这世道,什么鸟都有!有人说。
  旋转门外,太阳依然高照,火辣辣的泛着白。下台阶的刹那,忽地想起家里的冰箱尚空空如也,而晚间还有两张等吃的嘴巴。于是,在热里匆匆赶往菜市场,在人声鼎沸中观看六七点钟人们忙碌的场景。
  要活鸡!口里冒出的热气喷在老板娘的脸上,现杀的噢!
  空气中“嗯”了一声,老板娘结实的手臂已经紧紧地捏住了鸡的脖子。鸡头高高地昂着,似乎在庆贺它从热里的逃脱,也似乎在呜呼自己的命运。她的动作很快,片刻功夫,红的血就沿着黑色的塑料袋淌了下来。
  回家,已是黄昏。树下的孩子早就没了踪影,蚂蚁离开了干瘪的面包,老槐树昂然地立着,伴着叶子的晃动传送着夏天的消息。
  七月,火一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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