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和根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03 编辑 <br /><br /> 孩子和根
　　西沉的光影尾随着孩子们的身影跑到村东头的一棵树那里了。七八岁的男孩面对着光秃秃的树桩站着，大声地说：一，二，三，四……然后，飞快地转身，几个散开在身后的孩子随着声音落地，停止了跳跃。八岁的女孩毛妮静止在双脚刚刚落地的瞬间，双手还在飞扬的状态里。身影单薄的男孩叫二狗蛋，，他一直维持着缓慢行动的姿势，笑眯眯地看着另外的孩子们尖叫着飞扬地跳跃着，争吵着，说谁刚才动了，谁又做了小动作。
　　他们在玩一种叫做木头人的游戏：我是小小的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再次站在树下的是大志，夸张地走着机械人的步伐，闭着眼睛到树下了。几个孩子做出各种的动作，紧张的盯着他的影子，等待着。大志却不说话。风吹拂着远处的田野，散漫地游荡着，撩动了女孩的头发，探探男孩的额头，刚刚跑远的狗迟疑地回来，那些堆积在路边墙角的茅草，轻盈地摇，自在地飘。
　　静止的情境里，忽然就想起急速高昂的声音：一二三四！只见刚才还在定格里的大志飞速地转身，扑到了对面。尖叫声好像炸开的锅，，四散的影子像惊飞的鸟儿，来不及起飞又瞬间跌落了。
　　小小的木头人们在紧张的动作里，在尖叫的刺激声里，慢慢地挪到正在修建的一户宅基地里去了。人们说：这所房子两天就可以盖好了。只是盖好的房子会不会被扒了呢？因为盖房子的人没有地方住，也没有宅基地，趁着过年，就把房子盖在了耕地上。
　　七岁的大志在地埂边告诉我，他的地就在刚才那只鸟飞过的地方。一个邻家的男孩指着远处说，那个有着一块黑色墓碑的地方，再过去点就是他的地。，我说：我没有土地。孩子们一脸同情地看着我。
　　夕阳的光芒洒满田野的时候，毛妮跑来了，她问：大大，我们什么时候去买烟花呢？天黑的时候。那么，我可不可以保管烟花呢？当然，孩子。
　　我知道，这个大年夜，天黑下来的时候，毛妮会来，穿着红色的裙子，金色的玫红小靴子，戴那顶红色的船型小帽子。她会牵我的手，走水泥的村路，告诉我那些栅栏里的植物叫什么。然后我们会经过遇见的那个路口。
　　上午我们坐着毛妮的哥哥开的红色小车回村，毛妮骑着没有车闸的自行车掠过车头，结实地扑到街角。下午，毛妮和几个孩子的自行车停在地头，他们追逐的影子在刚刚萌芽的麦地里。我站在院墙的这头，看见他们在那头。
　　夜色更深的时候，孩子们还会来，会集中在这个院落的门里门外，他们的父母或者是爷爷奶奶也会到这里来，一个四世同堂的家族，人影穿梭流动。静寂的村庄会喧闹些，会有美丽的烟花在夜幕里绽放，有一些火花会在一些小手里旋转，转成炫目的光环或者是奔跑的五彩身影。
　　当然，我会想起更远的山那边的孩子，想起孩子说：那不是我的家。就会有一些伤感。为了掩饰这些牵肠挂肚的不安，于是，我去想你们了：六顺和七喜。
　　六顺，出生于2014年10月22日。顺产六斤九两。是个小朋友。大名：李乐天。还在医院的时候，他的爸爸说“六顺小朋友一直不乖的。力气也大，发脾气踢人的。嗓门也大，一个房间就属他叫得底气足。还喜欢咬妈妈。”
　　七喜，是个小姑娘。大名：?。呵呵，我也不知道。
　　“2012年7月8日晚上7点33分生下千金，顺产6斤3两，母女平安，10号下午出院，宝宝是足月40周加5天出生的，很像丫丫，一月后就又是一个很大的变化，高温酷暑最让人吃不消，母女月子也是不好坐”这是几年前的信息，沉睡在很早以前的手机里。手机躺在一个盒子里，偶尔充充电，偶尔把我的思绪拉倒远方去看看。
　　于是那些房子，那些树，那些风还有沙枣花都回来了。有些人来了，模糊了声影，又远去了。有些人，一直在那里，清晰着，微笑着。就像六顺的爷爷奶奶，就像七喜的姥姥姥爷。
　　六顺的爸爸出生于1977年。七喜的妈妈出生于1977年。他们都生于：甘肃省玉门市。他们都上过玉门一中。他们都在上海生活过。他们彼此不认识。他们离开的时候正是豆蔻年华，在壮年。什么时候，他们会回来？
　　现在，已过百天的六顺依然在无锡，据说很淘气，力气很大，脾气也大。已经会用眼泪挽留人，让人舍不得离开半步了。
　　现在，两岁多的七喜在美国的硅谷，她坐在旋转的木马上，表情淡定地看着远处。而不久前，她正穿着泳衣，张开双臂，勇敢地扑到水里去。
　　六顺生在无锡，七喜生在上海。他们都没有回过家，他们的家在江南，在行走的路上。而在江北的我依然固执的把那里叫做家。什么时候，六顺和七喜可以回家呢？
　　鸟儿在窗外叽叽喳喳地叫嚷着，我在想那所盖在耕地上的房子，有人会住进去吗？孩子们会在那里进出吗？毛妮长大会走出村庄吗？有没有孩子指着大志给我看的的那块地说：那是我的家。
　　而祁连山的那端，谁会坐在西河坝的山梁上，看着老君庙的白杨，遥望着对面的窑洞，听苍凉的风在吹，凝视干涸的石油河静默的守望。谁会遇到六顺和七喜，告诉他们：你是玉门的孩子。那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