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魅】花儿从哪里来
2021-12-31抒情散文雨夜昙花
这是昆明最好的季节,天已暖,花刚开,柳叶吐新绿,海鸥尚未离去。然而这最好的季节,我很紧张,担心漏看了哪一朵花:虽然都是春花,也不是一整个春都在绽放。淘宝上有花店兜售这些花卉:按花开时间在花盆里依次从下往上种入郁金香、风信子、番红花的花球。于……
这是昆明最好的季节,天已暖,花刚开,柳叶吐新绿,海鸥尚未离去。然而这最好的季节,我很紧张,担心漏看了哪一朵花:虽然都是春花,也不是一整个春都在绽放。淘宝上有花店兜售这些花卉:按花开时间在花盆里依次从下往上种入郁金香、风信子、番红花的花球。于是一盆花就可以开一个春天。这种花被命名为时间的花。 可是没有哪一个花盆,可以一同种下梅花、贴梗海棠、红叶李、垂丝海棠、云南樱花、梨、碧桃,所以我得盘算好时间,在花开盛期,去把它们一一探访。 有朋友不理解:年年开,年年看,错过一年有什么关系? 是没有关系,可是没有这份看花的心意,我怎么才能让自己知道,春天不是挂在日历上的,它是确确实实一步一步走来的:这一步,梅花朵朵圆润在枝头;下一步,贴梗海棠捧出红得像新春福字、像门上对联的花朵;然后,红叶李粉白的花就该娇俏在枝头了……花们商量好似的,春每往前走一步,它们彼伏此起,盛装出迎。我赶去看花,是去看花们迎接春来时的喜悦。 原本我不应该如此着急,因为在昆明,冬天也不寂寞,有种专门开在深冬的花,名为冬樱。冬樱一开,就像罩了一层粉色的云霞,让人浑忘冬的寒冷。每一年,只要看到冬樱开了,就知道,春已在路上。 伴冬樱一同开放的,有茶花和玉兰。 玉兰是有趣的。它会在冬天试探着开一朵,开两朵,开三朵五朵,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不间断悄悄地开。春一来,它就从古筝的悠静辽远转换成钢琴的恢宏阔大,一整棵树都开出花来,满满的,让人数也数不过来,看也看不过来。 山茶自然也不甘示弱。最让我讶异的,是有的山茶树还很稚弱,细细的枝干,可是它要开大大的花,一朵还不够,它要开五朵六朵,把花枝压得低低。而且,山茶是最为妥当的花,花期之绵长,花朵之绚烂,让人浑忘时光会在那艳红的花瓣间悄悄溜走。它一直从冬开到春,就是春走了,它也不凋谢,还有茶梅,开在夏天。 不过,我认为对春天情深意重的,是樱。粉红的冬樱是春的序曲;垂着钟样花朵的寒绯樱是春的独奏曲;洁白的细花樱、绯红的云南樱花是春的交响曲;淡粉的晚樱、绿色的御衣黄是春的协奏曲。所有的樱都凋谢,日子已来到了夏。 让春平稳过渡到夏的,除了茶花、樱花,还有蓝花楹。它是春花的收尾,一开就一树,一落就一地,无论开与落,都是紫色的轻纱,像要罩住春渐远渐去的脚步,又像是要迎接夏的来临。 有那么多的花树为春夏过渡,而真正开在夏天的花,是紫薇、扶桑、木槿和夹竹桃。它们都是艳丽的花,艳丽得让人不知如何是好,好像夏就应该那样:浓烈、张扬。 夏花不像春花让人焦急,它们不紧不慢地开,夏日长长,不担心昭华易逝,不在意怨愁滋生。于是夏好像是凝固的,一天一天去看花,花都那个样,繁繁复复开个不停。 然而广玉兰是不一样的,它大朵大朵的花开在浓密的枝叶间,从树下走过,如果宁静,如果安详,会嗅到花香正从树上泻下。这是非常奇特的,夏天明明阳光热烈,它偏偏开得含蓄,不像别的花,一开就满了枝丫,而是一朵一朵,装点在枝头。广玉兰如此,缅桂如此,山玉兰也如此。山玉兰也就是优昙,它在黄昏开花,为了它的花,我时常在黄昏去到花树下徘徊。它虽然花朵硕大,却万分羞涩,太阳若在,绝不打开花瓣,就是太阳已落下,它也要羞羞答答,非要夜色朦胧,花瓣才一层一层打开。清晨再去看它,花瓣已合拢。 广玉兰和山玉兰都式微了,缅桂还在一朵一朵地开。就是看不到缅桂树,也能看到缅桂花,它们两朵一串,灵秀在街边老妪的篮子中、女子的衣襟上。 把夏和秋连接起来的,是栾树。它一束束的黄花开在浓夏,花谢后,结一串串的红果。红果艳丽时,正是秋季。许多人会忽视了它的花,却记得秋天那挂满了枝头红灯笼样的果。不过,提醒季节更替的不是它,是桂花。 在街头走着走着,突然有股香沁人心肺地袭来,张目望去,不见花,只见一树浓绿的叶,便知道,在这不经意的行走间,不知是迈过哪一道坎,转过哪一个街角,便从夏,走到了秋。 秋天是看叶的季节。桂花便消没声息,安安静静地藏在树叶后,如果不是那流淌了一地的香,那满盈了四周的香,是不会发现它的存在。知道桂花在开,走过去,向着桂花树走过去,香却飘渺了,好像完全不存在。正疑惑间,香又来了,分分明明,实实在在,顿时间,整个天地都香了,都甜了。站着不动,香又悄悄散去,就在准备离去时,花香再次来了,这一次,整个人都香了,都甜了。 木芙蓉却是不在意春看花秋看叶的,秋就是它的季节。它的花一朵一朵明艳在枝头,一母双生,白如雪,粉如霞,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妙。 一路走来,一路花,一路都是最好的季节。就在这行走间,回头看一看,还有紫荆和羊蹄甲,合欢和泡桐,凤凰木和木棉花,它们一年一年开放,我就在这花开不停的日子里,追随着时光的步伐看花开,忘了年华似水,流光易逝,只知步步走过,步步都有花在开。于是庆幸,于是欢悦:纵然此生里无法长成一株开花的树,但我可以做一个看花的人,不论春夏和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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