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清目秀的日子

眉清目秀的日子
　　 　　雪后，初晴，阳光温柔，连空气都带着丝丝甜意，应该是书中说的，访问旧情人的天气，不错，那就去拜访一下我的河水，过一天心动而甜蜜的日子吧。
　　这时节，雪是存不住的，落地即化，只在沟岔或背阴的地方，残存一点雪迹。天，也并不温暖，依旧暖水不暖人，有点“尚余残雪酿春寒”的味道。但因了阳光，也不觉凉。时序已经是七九第五天了，俗语说：“七九河开，八九雁来”，那是说给南方的，北方的冬不肯轻易缴械投降，还死死地把持着朝政不放。
　　河面上，没开化的地方，有少许雪在，白茫茫一片，有些刺眼，也有些突兀，好像抢镜的配角，但这不影响河水的自在流淌，相安无事地宁静。水，蓝蓝的，与天成一色，雪反倒像是过去水兵服的白飘带，独树一帜，甩出了一种神韵。同时，“一场大雪焐出春的汗珠”，春，也在路上了。
　　一位老者正凿开冰，专心垂钓，独钓寒江雪吗？他不知道，这身影真让人迷恋，画一般。我特别想看他抖动手中的钓竿，在空中划一道闪电，可惜，没看到。
　　喜欢岸边河水冲积的曲线，不规则的，像跑调的高音符，更像指挥家手中随意划出的节奏，有着咏叹调一般的美感。放眼望去，远山藏在白云间，还有发电厂冒出的浓烟，这是我们用电的来源，现在谁又离得开电呢！
　　我能站在岸边，痴心地望一个时辰，倾倒于自然的毫不矫揉造作的情书中，也陷入对现代文明的反思里。
　　沿着小城的母亲河岸边行走，逆流而上，心情也有了回溯的愿望，鱼一样游回到旧渊。
　　这条河叫小凌河，汉代时称“徒（屠）河”，唐代叫“就水”，辽代叫“小灵河”，元代开始叫“凌河”，明朝叫“锦水”，清代为区别于大凌河，称“小凌河”至今。从前，小凌河水量充沛，水草茂盛，鱼虾成群，500年前有“浪溅水拍空，岚抹晴雾蒸”之诗句，还有“倒看河光塔影浮，浩淼无人歌白露”的诗句，足以证明水量之大。
　　诗人杨宾云：“日暮风萧萧，平沙水弥弥，立马饮长流，凫鸥惊欲起，清澈鉴须眉，曲折远舫舟，谁道着耶溪，烟波胜于此。”说明水域之广、水质之清，能在水面驾舟而行。清代时，河里盛产“穿睛鲫鱼”，是朝廷的供品，鱼形似鲫，两睛为一珠，极不易捕，但味道鲜美、肉质细腻，现在有一个村子叫网户屯，就住着过去专为朝廷捕鱼之人。至民国时期，仍河水清清，草木萋萋，为狩猎游乐之地。
　　后来，随着工业的发展，小凌河失去了往日的清澈，污水遍地，鱼虾渐少，幸好，人们越来越认识到生态的重要性，开始综合治理，修建了滨河公园，慢慢地，野禽飞鸟鱼儿又回来了，还有了野生的天鹅、麻鸭栖息于此。
　　记得小时候，家住岸边，一年发大水，站在大坝上，看河水漫过草丛树木，看人们用脸盆抓鱼，还觉得好玩，不知愁的年纪啊！
　　有位姐姐名字中有“凌”字，有一次，我写成“玲”，姐姐说，我是凌河的凌。从此我再没写错，因为这个字不是一个单独的孤单的字，因为有意义。
　　海子说：“面对大河我无限惭愧/我年华虚度，空有一身疲倦/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岁月易逝，一滴不剩。”是的，面对河水的时候，最让人有“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之感，衍生出悔意。其实，河水更多给予人们的是奔涌向前，永不停息，那清澈的心，以二千多年的资历，静看尘世花开花落，沧海桑田。
　　河水就是满腹诗书的智者，面对人类，抖落一身才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心态，抚慰人们的心灵。
　　突然，思路被一群孩子的说笑声打断，原来是一名幼儿园的阿姨，带着十多个孩子们游玩来了。真很佩服这位阿姨，在明媚的阳光里，肯于冒着出事的危险，领幼小的孩子出来玩耍，而不是圈在屋里。被他们的欢乐传染，尾随其后。阿姨并不制止孩子的说笑，而当她说话时，孩子却出奇地静，听她告诉孩子，那位爷爷在钓鱼，这棵树下有雪，不久，小草就会钻出来，叫孩子竖起耳朵，听，小鸟叫得多欢啊！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在升腾，一时间，甚至想，等我退休了，办一个幼儿园，带着孩子们天天走向大自然，和他们一起听虫鸣，看花开……
　　路过一群老人在健身，孩子们叽叽喳喳，老人们则停下来，笑呵呵地看着孩子们，这一老一小，垂老与年幼，相随相伴，让我看着眼馋，他们都是宝贝，老宝贝是我们的财富，小宝贝是我们的未来，就这样暖暖地定格在我的心里。
　　都是附近的居民，岸边的住宅，临水而居，在水一方，楼盘名字起得也颇耐人寻味，一个叫凤还巢，一个叫天禧，一阴一阳，在这里和谐共生了。
　　微风轻拂，几枚黄叶打着旋，在我前面表演，她们有舞蹈的天赋，叶脉上长满了翅膀，是鸟儿在树上震颤一下，她们就抑制不住飞翔的欲望，围成圈儿，蹦蹦跳跳，本是秋天的叶子，一动，仿佛整个春天都舞起来了。这些跨界的使者，拉起季节的手，完成着岁月的传承。
　　我想，这一切也都逃不过河水的眼睛吧！万物有灵，观照一切。
　　这古老的河流，每一滴水都透着晶莹、灵秀，那一汪清泉滋养着水边的人们，生生不息，眉如翠羽，密密生长，脉脉含情，相依相伴。
　　就在这亘古以来的嬗变中，前行的脚步不曾停歇，可能会有迂回，甚至停滞倒退，但风吹麦浪，总是送来成熟的消息，传统与现代，古老与年轻，高山秀水与青烟萦绕，总是在某一节点，适时地拐弯，朝向正确的指向。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认为：“互相排斥的东西结合在一起，不同的音调才能造成最美的和谐。”在相生相克中，找到协调与均衡，和谐不代表完美，只意味着改善。
　　美，永远不是单纯的歌舞升平，而是存在于差异之中，存在于包容里，就像这条河，以长者的姿态阅尽沧桑，以兄弟的情谊呵护两岸苍生，却从不居高临下，美得可亲可近。它很少跳出流域，总是身在其中，却懂得那么多。
　　愿意没事的时候来到凌河边，喜欢看风景时的心情，舒朗、开阔、沐风，和真实的风景没有关系，只要走出去，就是好景致，我相信，路上一定还有意料之外的惊喜，因为这样就和日常的锅碗瓢盆有了疏离感，这种感觉使我能跳出原来的窠臼，再细细咀嚼生活的滋味，如同反刍，把一些看似漫不经心的食物消化好。开始时，两种生活互相钳制，势不两立，到了现在，变成了彼此成全。所以，我总是在晴好的天气中，走到室外，过另一种心灵的生活，让有小凌河相随的日子，每一天都眉清目秀，与我的烟火日子互相照见，来一场悄无声息的归还，我想让我的精神，不仅仅只有1米67，我身体的高度，我要它不停地拔节，长高，长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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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2-18 14:05 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