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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那么慢,那么美

2021-12-31叙事散文肖娴
在岁月漫漶的长河中,总有一些美在蒙尘之后,我们依然能穿过时空的封锁,看见它当初繁盛的旖旎。去一个叫白家寨子的偏远村庄采访,原计划半天完成的采访任务,因为进展顺利,我们只用了三个小时便大功告成。因为时间尚早,一路陪同我们的当地文化部门的领导便……

在岁月漫漶的长河中,总有一些美在蒙尘之后,我们依然能穿过时空的封锁,看见它当初繁盛的旖旎。
去一个叫白家寨子的偏远村庄采访,原计划半天完成的采访任务,因为进展顺利,我们只用了三个小时便大功告成。因为时间尚早,一路陪同我们的当地文化部门的领导便提议,领我们去寨子的西头寻访一座古宅。这座古宅从前的主人,听说是和半年前热播的电视连续剧《一代枭雄》中,主人公何铺堂的原型魏元贵同出一族,曾经都是方圆百里响当当的匪首。只不过一个坐镇陕西的青木川、一个坐镇我们甘肃的白家寨子。白家寨子是我们所采访的这个县,最南端的一个村落,和陕西的青木川紧密相连。这里是一个地无三尺平的地方,村民的房屋大多建在大山的皱褶里。我们的车子顺着来路,拐了两个大湾便在公路旁边的岔路口停了下来。沿着眼前蛇行的黄土小路,爬到坡顶的一块平地上,眼前便出现了一座谜一样陈旧的朱红色房屋。不用问,这就是我们要寻访的老宅了。站在平地的边缘上,我的身心和视野有过一忽儿的恍惚,它的周围除了冬日没有暖意的阳光,和阳光下被当地人称做枣皮的的树木上,挂着的细碎的红色果实外,几乎是一片沉寂。也许是因为岁月的风蚀,我眼前的大门两边,已经没有了我想像中曾经象征着一所豪宅的繁花与威严的石狮,它的两边分别堆放着一些用葛藤打成的柴捆,还有一些玉米秸秆。玉米秸秆上晾晒着一件花布罩衫和一双崭新的白毛边棉鞋。只有这两样东西在暗示着我们其实这里是有人迹。没有来由我的心悠地疼了一下,我把目光投向洞开的大门,大门的门楣像弯腰塌背的老人,依稀还看得出曾经画笔留下的蓝、白、红三种色彩。门楣两侧那两只木雕的龙头曾经的气势还在,但却显出无所攀附的茫然。大门像一只落光牙齿的大嘴,空洞地张着。那神情反到使我觉得,我们的到来反而使它显得有了几份不安与局促。是繁花落尽之后的清寂,还是大势所去的颓废?也许是,也许都不是。 我们踩着已经分辨不出颜色,被踏得有几分光滑的门槛走了进去。穿过青砖铺成的一个长长的回廊,我们走进了第一进院落。我们的脚步刚一站定,一群麻雀便呼啦地一声,惊叫着腾空而起。在它们翅膀带起的烟尘里,我们都被吓了一跳。一如梦幻的回放,这个院落的建筑风格是秉承的那个年代四合院式的二层小楼。因为院低楼高,我们仿佛陷在一片旧梦的深井。比起院外的景象,这一进院落,虽没有修缮,却保护得完好无损,它最原始的风韵还在。我踩着脚下的青砖,那砖缝里生着湿绿的苔藓,像一件墨绿的旗袍曾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被撕碎了,现在又给风吹了过来。我的脚步舞蹈般地跳过那些苔藓,站在院子中央。从面积上看这一进院子并不是很宽敞,院子的四面砌着一米多高的千层石,两层木楼就耸立在千层石最上面的青石板上。我踏着院子正前方的一排梯形台阶走了上去。悄然站在木楼门前的石板上,我立时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王者之感。也只是一忽而,我的这种感觉便被院落中,随之而来的美感取代了。那雕花的木门、细密的方格窗、那飞檐的三角形瓦楞上,那些莲花抑或龙凤,都在我心中旖旎起一种被岁月风干的沧桑之美。一百多年不远,一百多年其实也不近。我们寻访到的也许只是它的表象而已,它内心的沟壑又有谁能说得清,水在哪里、山在哪里? 由于楼高院低,阳光只能凌空而来,斜斜地照在靠北的堂屋窗棂以上的地方,像是一个人心脏一下的地方还在寒冬里的阴暗里,心脏以上的地方却跳动在温暖的明媚里。然而阳光下的那几扇雕着喜鹊登枝的方格窗却紧紧地关着。门上同样挂着一把古旧的长方形铜锁,插在锁孔里的钥匙似乎还留着主人手掌上的余热,像是预示着老宅的主人还没走远,仿佛一杯茶的功夫,主人就会披着一身风雪携着她的压寨夫人,或者传说中那个曾经在白家寨子办过学校的三姨太走进院落。时光在我的想象中慢下来,那么美、那么沧桑。有几次我甚至想把手伸向那把寂寞的钥匙,但我还是打消了我的妄念。时光再慢也就是一把锁打开,一扇门关上的时间。一座老宅的美丽只是我们看到的表现而已,而我也无意去见证它紧闭的门窗后面,曾经的辉煌。 我小心翼翼地踏着落满尘埃的楼梯,走上了阁楼的露台。因为年深月久,露台的木板在我的脚下发出不堪负重的喘息声,我只得停下前行的脚步,虔诚地用手抚摸着雕着两只凤凰图案的方格窗。当我的手指放在窗棂上的同时,我也看见了用绳子挂在窗棂上的那两朵一大一小,被古人称为瑞草的灵芝。像是无意间的组合,又像是宗教般的固守。想当年,行走在木楼上的压寨夫人和传说中,能识文断字的三姨太,想必都是灵芝一样的聪慧美丽的女人,她们渴望的也许就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说白了也就是永远都过着平安、殷实的生活。但随着她们共同的丈夫被镇压,这座老宅便只剩下了颓废的脂粉气息。来到这里我并无意像看一部历史大片那样,去考证老宅主人的好坏,我只想看看一座房屋,被一双民间工匠的巧手,所打造出的美丽。而今那蒙尘的花格窗、雕花的木门、风干的灵芝,都成了一百多年前美丽的标本。在时间的尘垢中掩盖着它不想告诉别人的沧桑。 走出第一进院落,还有第二进院落、第三进院落,我不想再去一次次打搅一座老宅的残梦,我悄悄地来到院落外的那一片平地上,眼前的阳光照得我一阵炫目,阳光中一个中年妇女,正举着一竹竿切好的金瓜片,踮着脚往两颗树杈上晾晒,她茫然地望着我,似乎无视我目光中的笑意。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当地人所说的,老宅主人的外孙女,在白家寨子直至今日还延续着嫁男不嫁的习俗。她收走了晾晒在玉米杆上的花布罩衫有顺手抱了一捆柴火,绕着院落的外围向右走去。她有些高挑的背影消失的时候,我心中又像先前悠地疼了一下,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温馨。因为我的眼前有阳光、阳光下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尘世生活的烟火。生命不止,生活不息。时间从来都是那么慢、那么美。慢到窗棂上一朵花落的时间,也美到窗棂上一朵花开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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