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生日会

　　
　　我知道自己行动不便，不想参加何大哥家的聚会，13号上午何大哥和他三弟还是开车来接我，然后挨个儿接兰姐他们，从兰姐口中知道今天是何大哥生日！他特意请几个老同学和残疾朋友，声明概不收礼。

　　在抗建湾的“山路十八弯”上，我这个不晕车的人都快绕晕了。绿树环抱的三层楼小院，我们吃了他家养猪场自产的腊肉、猪蹄、红苕粉炒回锅肉等农家菜。我们当中最年轻的小杨，趴在地上手扶板凳挪过童年，后来坐轮椅读完中学，再后来抛掉轮椅拄双拐，现在是重庆市队的乒乓球员，今天到区残联办事被红姐拉到这儿，非常激动见到这样多兄弟姐妹。大家聊到残疾人走出封闭天地的重要，和必然遭遇的世人“另眼相看”。红姐说：“如果残疾人自己和社会隔离，只会对社会更生疏，也使社会对残疾群体更生疏。”跟何大哥同为乡村医生的龙哥说：“正常人的感情和我们是一样平等的。”

　　午饭后去前面山上的梦林度假村，何大哥腿不方便，全靠何三哥抱我们几个“轮椅党”上下车。轮椅由老张、老魏的残疾三轮车驮。梦林水库比上次的农家乐不知大多少倍，沿水边的长桥前行，灼热的阳光下吹着徐徐凉风，像口渴的人吃到冰棍一样爽快！五辆轮椅浩浩荡荡，引起不少游客注目，有人主动在障碍处推我们一把。老冯几次叹：“前面过不了。”我看看遥遥领先的兰姐，说：“她过得去的地方我们也能过。”每转到新的一段路有新的风景，一湖碧水随风泛起粼波，岸边杨柳的绿丝绦、红粉白相间的桃花都倒影在水面流溢成一匹彩绸，山顶整整齐齐的树则像一圈精致的绿色蕾丝边。我对兰姐感慨：“长期住这环境，我们就不会戴眼镜啦。”我俩探路者很快环湖一周，朝对岸三位男士挥手：“快过来！”他们拄着拐杖摇着轮椅赶到亭子这边，老冯说自己快坐不稳了，老李说老冯必须加强锻炼。老李截瘫几年，靠低保和妈妈一起生活，他洗衣、烧饭、扫地、照看小侄女，每天过得飞快而充实，今天他系着大白围裙来，起初我们当成大厨或杀猪匠。

　　开了两桌麻将，不会打牌的我到亭子外跟何大哥的老同学董夫人照相玩。何哥的老乡大伯来了，指着自己一双泥腿说：“我就是个农民，地里的菜刚才全部插完。这上面真心没啥子玩头，但今天你们上来，我肯定要跟来出力气的。”他在湖心划又破又小的白木船，董夫人举着相机嚷：“太帅了，来一张！”大伯连连摆手，系好船，从护栏一跃翻上岸。6点钟坐车回去吃饭，兰姐和老冯坚决不肯再下车，要求直接下山回市区，辛苦何妈妈与何家三兄弟一天了，怎么好意思留晚饭？何大哥微笑说：“明白大家难得出远门，今天就是接你们来尽情玩一整天。”

　　饭后，仍是何三哥帮助我、兰姐、老冯、小杨上车，我和兰姐的轮椅搁在后备箱。老冯差点记错自己养老院的路，七弯八拐才找到。后来兰姐告诉我们，40多岁的老冯两年前出事故双腿截瘫，老父老母受不住打击跳塘自杀，老冯住进弟弟家，弟媳克扣他气他，70万赔款一年间被用掉25万，老冯心灰意冷不想活了，兰姐天天给他打电话：“一个男人怎么这样窝囊？他们想你早死分你的钱，你偏要好好活！”兰姐还用自身经历激励他：20年前她意外截瘫，然后老公和她离婚，她独自抚养女儿，现在每月几百元生活费但快快乐乐，自己骑电动轮椅去买菜、去会朋友。在她鼓舞下，老冯毅然离开弟弟家，搬进社区养老院，等学会自理再找房单独住；今天是他头一回独自外出，换衣、解手这些方面还不适应，但他坚持下去也会像我和兰姐一样独立生活。

　　何大哥这个生日，成为大家特别的节日。生日，一些人从出生之日注定命途不同于常人，一些人从某个生日起人生轨道转了个大弯……要寻到新路重生，必须经过浴火涅槃。周国平说：“我们只能接受生存的荒谬，我们的自由仅在于以何种方式接受。我们不哀哭，我们自得其乐地怠慢它，居高临下地嘲笑它，我们的接受已经包含着反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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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3-15 18:19 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