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河》一

序

　　街心公园经常能看到范篱月光下拉小提琴的身影，那身影怪诞、夸张，既象一幅抽象素描，又象剪影动画，时而舒缓，时而激越，时而低沉，时而亢奋。伴随身影晃动的，便是从琴弦中不断迸发而出，淡雅舒缓，涓涓如溪的音调。我知道，这是一首叫《月亮河》的曲目，是美国电影“蒂凡尼的早餐”主题曲。有人说对音乐的感受，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然而，每当范篱的琴声流泻，我立刻就会想起那位叫冬菊的女孩。

　　冬菊是范篱二婶邻居家一个不足二十岁的智障女。就为这个智障女，范篱几乎每周都要回山里二婶家，为她演奏《月亮河》。范篱告诉我，冬菊只听《月亮河》，其它任何曲子都无法引起她注意。范篱的话不仅让我疑惑，也激起我好奇。隐隐觉得，冬菊才是范篱琴弦里的故事，一个栩栩如生的影子。

一

　　为了一窥庐山真面目，我随范篱来到座落于乡村的他二婶家。这是一个掩映在绿荫丛中的农家小院，午后的斜阳穿过树梢缝隙，在影影绰绰的小院栖息。很像摄影家万般寻觅，求之不得的光影视界。刚进院，范篱就隔着低矮院墙，朝墙那边眨眼。墙那边也是一座农家院，院子格局几乎和范篱二婶家一样。所不同的是院子十分萧瑟，很久没人居住的样子。倒是院内两株柿树长得郁郁葱葱。顺着范篱目光，离柿树不远处，冬菊背靠一座废弃磨盘，蓬头垢面，像是从垃圾堆滚爬出来一般。她似乎觉察我们的动静，扭过头死死盯着这边。冬菊、冬菊，范篱一边呼唤，一边朝她招手。她刷地站起来，快速走到墙边，隔着墙缝朝这边张望。待看清是范篱，便抖落一脸光斑，咯咯大笑起来。笑声尚未停止，便转过身去，迅速爬上磨盘，掂起脚，不断朝范篱挥手比划。嘴里支支吾吾，也不知说些什么。满脸殷切之态，像是遇见久别亲人。倒是范篱会意地点点头，拿出小提琴，摆开架势，用他的《月亮河》，给院那边的冬菊，送去一个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到的畅想。

　　范篱曾在三婶家度过一个暑假。那些日子，他除了撰写毕业论文，就是在院里演练《月亮河》。一次，他正拉琴，偶然发现院那边的冬菊，正站在碾上傻傻聆听。开始不以为然。可随着冬菊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终于让范篱渐渐习惯成自然。每天拉琴时，都不由自主地也朝那边瞅两眼。若一日，发现冬菊不在碾上，会隐隐感觉失去什么似的。一个智障女哪里懂什么音乐！有时，他会嘲弄自己莫名其妙的牵挂。

　　其实，天下事说穿了，就是一个缘字，许多看似不相关的东西，在某种特定场合，会巧妙而不可思议地融合在一起。智障女和《月亮河》，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概念。却像一道哥德巴赫猜想，被糅合成一个令人费解的物象。此时此刻，我很想知道，冬菊内心深处，音乐是怎样一个诺亚方舟。我更想知道，范篱潜意识中，冬菊会不会是个剪不断理还乱的“知音”。我甚至天方夜谭地设想，倘若音乐能唤醒东菊的智障，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不管我怎么想，生活总是要继续的。反正，只要范篱一拉琴，冬菊就已经在碾上了，这既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也是我亲眼目睹的事情。那天，三婶莫名其妙地说，这傻丫头，兴许能开窍？！

二 　　晚上，我特喜欢盐水煮毛豆，配上当地产的二锅头，新鲜刺激。或许酒助人兴吧，我和范篱天南海北的瞎掰，思绪却丝毫不肯游离冬菊之外。此时此刻，透过对冬菊的追索，我联想的却是《蒂凡尼的早餐》中的主角霍莉。为了实现当有钱的巴西家庭主妇，霍莉不惜放弃名誉、爱情，不惜与黑手党头目交往，成为盛极一时的交际花。她在自己构筑的“牢笼”内，心甘情愿地沦为富豪巨子、政界名流的玩物。作为主题曲的《月亮河》，用它震撼人心的的表现力，强烈地烘托霍莉的沉沦与挣扎，乃至霍莉潜意识中对爱对生活的眷恋。但从结局来看，霍莉还是幸运的，就在她将要飞赴巴西，继续无枉追求之际，作家保罗一席话震撼了她的心灵：

　　霍莉：我不想拥有任何东西，直到我找到一个地方，我和我喜欢的东西在一起。我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但是我知道它像什么样子，它就像蒂凡尼。　　

　　保罗：蒂凡尼？你指的是那家珠宝店？　　

　　霍莉：是的，我为之疯狂的正是蒂凡尼！我就像那只小猫，一个没有名字的可怜虫。我们不属于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属于我们，我们甚至不属于对方。

　　保罗：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吗？你怯懦，你没有勇气，你害怕挺起胸膛说：是的，生活就是这样。人们相爱，互相属于对方，因为这是获得真正快乐的唯一机会。你自称有一个自由的灵魂，是一个“野东西”，却害怕别人把你关在笼子里，其实你已经身在笼子里了，这是你亲手建起来的，不管你在西方还是在东方，它都会一直紧随着你，不管你往哪去，你总受困于自己。　　

　　霍利：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要去巴西，……，帮我找纽约时报，把巴西50位富翁的名单找出来，记住，是50位。 　　

　　保罗：我不让你这样做。　　

　　霍利：你不让我？　　

　　保罗：霍利，我爱你。　　

　　霍利：那又如何？　　

　　保罗：那又如何？我很爱你。我爱你，你属于我。　　

　　霍利：不，没有谁属于谁这回事。　　

　　保罗：当然有。　　

　　霍利：没有人能把我关在笼里，　　

　　保罗：我不想把你关在笼里，我想爱你。

　　这段精彩对白，戳穿了霍利内心的“笼子”，唤醒了沉寂在她心中的爱。她终于跳下车追逐因激愤而离去的保罗。在夜色笼罩的纽约，在狂泻的风雨中，霍利和作家保罗紧紧依偎，相拥相吻。那一刻的美妙，彻底颠覆套牢在生命中的枷锁，把霍莉的命运推向高潮。

　　一扇窗户打开以后，阳光的魅力抚遍被遗忘的角落，生活原来是那样简单、美好。如果说《月亮河》是霍莉命运的写照。那么，在冬菊被蒙蔽的心智中，是否有也有一条能够淌向光明的月亮河；冬菊是不是也会像霍莉一样，在“作家保罗”感召下幡然醒悟，去冲破透着光明的雾障！假如，霍莉面对的保罗，是一种真实存在。那么，谁又会是冬菊生命中的“保罗”呢

《未完待续》

[ 本帖最后由 玉龙 于 2011-11-10 15:0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