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人谷的风情

　　到凤凰古城不可能不去苗寨，据当地人说，开发凤凰古城的大老板，与经营苗寨的不是同一个人，经营苗寨的有多家公司。在凤凰的任何一家旅馆都有许多介绍苗寨旅游的宣传单，如苗人谷、勾良、香炉山、老家寨、乌龙山、冬就、天龙峡、岩旯窠、地潭江、飞水谷、桃花源、野牛山等苗寨，各有各的特色，我们请一位当地的苗族妹子（她也是宾馆主人的亲戚）推荐一个最有代表性的，她说了苗人谷，又有山、又有洞，还能坐船。委托她买了票，价格比票价上注明的一百二十八元要便宜好多。
　　在凤凰，不必辛劳自己去到处打听找坐车的地方，第二天自有两个十几岁模样的苗家妹子到我们住的宾馆，亲自把我们领到出发坐车的地方，在潇湘烟雨之中，看着两个窈窕的少女，各撑一把花伞，穿着素雅的圆领大襟短衣民族服装，在我们的前边袅袅婷婷地走，两边是凤凰城飞檐斗拱的古朴民居，不时有挎着背篓的苗人迎面而过，恍若穿越了时空，徜徉在历史的街衢中。
　　我们这一团人不多，一台中巴正好坐满，导游姓阙，很少见的姓，只有明朝崇祯时进士阙士琦是湖南桃源人，与这里挨得最近，不知是否有什么渊源。
　　小阙的上衣盘肩、袖口等处有一些绣花，下着宽脚裤，裤筒边缘饰有花边，见我们关注她的衣服，她问我们，是否能看出她结没结婚，有没有孩子，虽然车上的人来自不同的地方，但显然都没来过苗寨，有说结婚的，有说未婚的，却都是从面相得来的直觉印象，没有十足的依据。她给我们讲，衣服上绣一只鸳鸯的是独身，绣两只的是已婚，若是三只鸳鸯，则是做了妈妈的。尤其是小伙子，这些区别一定要记清，到了苗寨看到喜欢的姑娘，就能相机行事不犯错误了。


　　进苗寨要先学几句简单的苗语，木饶是你好，牛肉干是再见，弄米是吃饭，阑尾是谢谢，打摩丝是厕所，点菜是阿哥，点炮是阿妹，等等。
　　她又讲解了进苗寨的注意事项，不可以吹口哨，；不可以踩门坎，门坎是苗家人的龙穴；不可管姑娘叫小姐，这是因为“小姐”在所有的地方散发着“小解”时的骚气；不可管苗人叫“苗子”，这是一种蔑视的称呼，如同当年日本管中国人叫“支那人”一样；不可打伞进门，意味着要嫁给这户人家。
　　小阙的声音柔和而吐字清晰，告诉我们路程不远，目的地距古城十八公里，半个小时内就能到，讲起了苗族的习俗，如果小伙子看中了姑娘，就踩她的右脚跟，如果姑娘同意，也喜欢小伙子，就轻轻踩小伙子的脚尖。苗家女子与汉族女子一样，喜欢被男人追，如果主动追男孩，则是拉住男孩的后衣角。所以男子到了那里要注意自己的脚别落在别人的右脚跟上，自己的后衣角被拉住，就可能要留在那里了。我们下意识地环顾车上的人，似乎都没有可能，我们一行几个属于孩子都快到谈恋爱的年龄，已经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另外的几组游客，明显都是一对对来的，不可能拆散的，踩脚跟、拉衣角好象都没戏的。


　　一段不平路，比较颠簸，小阙风趣地用青年偶像周杰伦代言的移动通信品牌形容，把它叫做“动感地带”。


　　指着前面，小阙说那就是轰动全国的“813”堤溪沱江大桥垮塌现场，当地人传那次是死亡了二百多人。伤亡人数众多，是那一年全国发生的一次死亡人数最多的事故，一座上百米长的大桥在竣工前夕轰然垮塌，在中国路桥建设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所以那一次凤凰县扬了大名，然而绝不是好名。在旅游中，经常能不期而遇在新闻中早闻大名的曾经焦点的地区，在当地人口中，还会曝出许多新闻中不曾也不可能报导的猛料，这就很可能成为是今后若干年历史研究中的谜题。
　　车到一处大坝停了下来，坝顶依山建有南方特有的风雨桥，有石阶可上大坝，被雨冲刷后的石头非常潮湿，被雨滋润的草木翠色逼人，无数的水珠折射着周遭的一切亮晶晶的。两岸皆陡峭的山壁，中间一条曲折的河流，码头是竹木材质的方亭，亭中几位女子，或青或蓝的衣服，属于苗族的装束，弃车换舟，记得沈从文在《湘行散记》中也是乘船的，不过他乘的是带帆的小划子，可以跨州过县的，我们坐的是带蓬的竹筏，只是为方便旅游而设计跑短程的工具。时代不同了，划的船的没有任何危险，滑行于宁静的水域，平湖泛舟，两边没有人家，山谷中非常静谧，若是自己闯进来，或许因“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而有些惴惴然，但随旅行团而来，则是心中泰定，能安然欣赏秀丽无边的景色，只听得机器马达的声音，旅行团中情人在一起来的，则依偎着做亲密陶醉状，偶而几句打情骂俏，而我们这些人，则沉默地贪看着山青水碧。

　　不一会儿，就下船了，一间茅草棚中，拥上来几个矮小的阿婆，穿着大襟的上衣，衣服颜色都不艳丽，手中捧着一叠叠黄纸和香，硬往我们手中塞，即使不想要，一个也逃不掉，这是要在进苗王洞之前烧的，当然不是白给，要掏钱的，一元两元倒也不计较多少，我们都烧过香才能进寨。有男子在两个高亭上，一边擂鼓，一边吹起牛角号，寨门中间悬着连接两只牛角的牛的头盖骨。他们背后是绝壁，绝壁下有瀑布，瀑布上有炮，炮口正对游人入山的方向，我们是到了著名的湘西土匪的巢穴。苗人谷为凤凰典型的生苗区，曾是湘西末代苗王龙云飞的统治中央。生苗熟苗是指与汉人交往的亲疏程度，经常与汉人打交道的熟苗，已经汉化；没有被清朝政府和军队征服过，极少与汉人来往，并对外来人警觉而不是太友好的则是生苗。苗族自古粗犷强悍，崇尚自由，苗族的历史，与战役紧密相关；苗族的文化，与迁徙息息相连。明清以来，为了争夺生存空间，苗族历经六十二起镇苗战役和五次大迁徙。因此，生苗均住在人迹罕至的类似苗人谷的偏僻山岭。

　　龙云飞又名腾汉，是山江苗族首领，俗称“青帕苗王”。他并不是从不与汉人来往的苗人，相反，他经历很传奇，一九一八年任护法第一路军的团长，参加护法战争，一九二七年起任国民革命军的团长，一九三一年任湘西游击司令、凤麻警备司令，一九三七年九月组织湘西革屯抗日救国军，任总指挥，一九三八年三月后任少将旅长、师长、九战区司令长官部少将高参，在湖南参加抗战，后回乡赋闲，一九四九年冬在凤凰县迎接解放，一九五O年四月拒绝参加人民政府，并受煽动成立湘鄂川黔边区人民反共救国军，组织暴乱，一九五一年一月二十日在凤凰山区兵败自杀。他曾残忍地把与弟媳私通的裁缝活活剥了皮，女的则浸猪笼，就是把人放进竹子编成的笼子，在开口处困以绳索，吊起来，放到江河里淹浸，轻者让其头部露出水面，浸若干时候；重者可使之没顶，淹浸至死。
　　如今的苗王洞只有洞口有人，洞内虚张旌旗，没有任何人，洞内很险峻，瀑布从天而降，气魄澎湃，耳旁哗哗地流水声，甚至有石块从上掉落，黑暗中很有恐怖很有悬疑的氛围，一个跟着一个人向前走，虽然十来个人同行，在黑黝黝的洞中，却都想凑得近一些，没有人敢离群活动，也说不清害怕什么，明知道这里已经没有土匪，也没有虫兽，但就是心情紧张并忐忑不安，或许是洞穴太空旷，光线太黑暗，环境太生疏，流水声音太象流血，在回头一线天登梯向上，可供游人走的路太狭窄，未能窥见的空间太大，也是紧张的因素之一，都想快快走完神秘的洞穴，早见到洞口。终于出来了，很有人长吁一口气，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虽然还是下着雨，但心理却好象见到了朗朗的白日一般，不再有任何郁闷，大家散开，拉大了距离各自活动。
　　下台阶再次乘船，但已不是来时的船，来时的船底是一棵棵竹子的筏子，这次是左右双平头的船头，两岸山的岩石都是一片片褐色的页岩，如一摞摞横放的书，放置了万千年，等待有人来读它。山上草木的影子倒映在水中，水便也柔柔地碧绿起来。忽然页岩峭壁之下，有一叶小船，一个男人，一枝钓竿，垂钓于碧波之中，让我们感觉很亲切，高声喊着问：“有鱼没？什么鱼。”他抬头望着我们，答了一声“有鱼”，就又专心垂钓了，却不知是本地的苗人，还是外来的钓客。

　　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眼前是依山而建，一座座用石块垒筑的棕墙黑瓦民居的苗寨-山江镇早岗村，热情好客的苗族姑娘早已经身着盛装齐集山寨门口，身上穿着绿色滚边绣花无领满襟，绿色滚边绣花裤，手捧美酒，唱起嘹亮的苗族山歌，小伙子们则打起雄壮高亢的迎门鼓。鼓声与歌声萦绕山寨数里不绝。客人必须饮过迎门酒对过山歌，才能踏进山寨，在车上我们在导游的怂恿之下，已经选出一对青年人为代表负责对歌，并有负责喝酒的人，我没有音乐细胞，只好闪在人群后面，躲避不能唱歌的尴尬，唱歌虽然躲过了，迎门酒却也错过没有喝上，进了寨门，是一片青石板的广场空地，广场上横放一柄夸张的两米多长的大刀，如果真是铁打的，恐怕关羽也使不动的，摆在这里，应该是起震慑力的作用。
　　游人不多，还没有到表演时间，前边山坡是一排集市的摊床，绚丽多彩的衣服一下子就把人吸引过去，少数民族的服装大红大绿，有花有鸟，不买也可当风景看。背包、挎包，甚至鞋垫，也一样非常美艳。正宗腊肉，正宗糯米酒，没有豪华包装，却是更让人垂涎的原始美食美味。
　　除了在寨门端酒唱歌的那帮姑娘外，竟看不到其他的年轻人，买东西的都是大婶，而在几间门口挂着玉米的木屋中坐着，表演苗族传统技艺的更是奶奶级的人物，与她们说话，不完全能听懂我们说普通话，但有人提出要与她们在这布满苗族物什的屋子中合影时，她们索要五元钱的话，我们是都听懂了。
　　导游带我们去一户苗家参观，不巧这家的主人不在，门上了锁，这是一幢灰墙黑瓦的房屋，院内是青石板的地面，房檐下挂着蓑衣斗笠和成串的金色玉米，门楣之上是白色的牛头盖骨和弯弯的牛角，我们还有四下逛逛的欲望，导游却招呼我们回广场去看表演的节目。
　　表演节目的就是在寨门口请我们喝迎门酒和对山歌的年轻人，苗族人“惜鼓如金，爱鼓如命，敬鼓如神”，第一个节目就是打鼓，历史上，在整个苗疆，无论是在田头地边，在村中寨旁，在喜庆之日，在行亲之时，都要击鼓邀伴，打鼓比赛，跳鼓传情，苗鼓是群众文化和娱乐文化不可缺少的乐器，由一群窈窕的女子击鼓，呈现的更多是不尽的妩媚和婀娜感。

　　第二个节目踩花杆，随着轻快的音乐节拍，青衣男子用手摆动着花杆，碧衣女子在杆上跳跃着舞动着，舞姿曼妙，如一朵朵纯洁的莲叶，漂浮在眼前，赏心悦目，看得正开心，却嘎然而止，原来是停了电，一切的后续的演出也就都不再进行了。

　　大家恋恋不舍，男孩女孩们却没有演下去的样子，只好让导游带我们到寨子里，寨子并不简陋，房屋有棱有角，黑顶黄墙，墙面以及地下都是一片片的页岩，所以尽管是雨天，却不会形成土房土路的泥水和坑洼。有的房屋上甚至有“五世其昌”的匾额，所以这里文化积淀很深，并不是不开化的地方。早岗村位于距山江镇政府西北面五公里，全村共有三个村民小组，一百多户人家、八百多口人，耕地面积不足千亩，属于土地贫瘠，自然条件差的苗家集居区。

　　村中主要有龙、吴两姓人家，区分也简单，龙姓的厨房在进门的左侧，吴姓的厨房在进门的右侧。

　　返回时，则不走水路，乘汽车，雨下得越来越大，车窗外一派白茫茫，什么也看不清。好在中午吃饭时，我买了一瓶甜甜的糯米酒，与同行的伙伴分着喝了，随车子的前后颠簸，酒意上涌，竟感觉不到天凉，晃悠悠、迷糊糊就回了县城。
　　今日到苗寨，通过影视剧和书中得来的印象，也就是想象中的剽悍匪气，一点儿也没看到，印象最深的却都是女子，或是不善言谈只认钱的矮个子阿婆，或是轻盈起舞一身鲜艳的少女，时代不同了，历史上尖锐地汉苗对立的一章节已经成为过眼烟云、昨日黄花，现在已是万物融融、相逢一笑的时候了，正像宋祖英歌中唱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明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
[ 本帖最后由 运涛涛 于 2011-3-10 16:4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