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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陶器之品——永远的陶罐之三

2021-12-31叙事散文刘彦林
从窑中经过柴火的煅烧,并被清澈之水浸润过的陶罐,就是真正的陶器了。如此,它的形象就有了定数。此后,每个陶罐,所经历的,所见闻的,所遭际的,可能是完全不同的境遇。但是,它们一定得走进人们生活的细部,和日常发生错综复杂的关联,承担作为陶罐的一份……




从窑中经过柴火的煅烧,并被清澈之水浸润过的陶罐,就是真正的陶器了。如此,它的形象就有了定数。此后,每个陶罐,所经历的,所见闻的,所遭际的,可能是完全不同的境遇。但是,它们一定得走进人们生活的细部,和日常发生错综复杂的关联,承担作为陶罐的一份责任,敬献作为陶罐的那份义务。这时,陶罐的品貌、品德、品行、品格等,无可避免地接纳人们的挑剔、责怪、指使、派用,甚至摔打、破坏。

那些陶罐,在制陶工匠个人意志的专权下,被构思固定下了一定的形体,算是限定了它要承担的重任的外延。除却在商铺里作为样品的陶器,更多的陶器无可选择地作为商品,被相貌、衣着、性别、年龄等各存差异的人挑挑捡捡,后来带到路程远近、房屋多寡、人口多少、经济贫富、条件优劣、生活好坏等都大相径庭的家庭,成了他们家中众多生活用品家族的一员。从此,这个家庭的日常秩序,就有了陶器的参与;这个家庭的日常过往,陶器会承担一些劳作,并分享这个家庭的快乐、喜忧,与有关的一切纠缠着……

其实,一件陶器,被怎样的人选中,被带到怎样的家庭,会走怎样的生存之路,它还是满怀美好的憧憬的。一个茶罐,不会被年轻人所关注,更不会被貌美的女性惦记,和它整日肌肤相亲的,只有上了年纪、乐于清闲的老汉、老太太。燃烧的火焰、袅袅的炊烟,是与它们接触最多的伙伴,与它们一道把清晨的旭日迎上天空,与它们一同把黄昏的寂寥捆绑在甜美的梦乡。一盅开水注入体内,一撮茶叶塞进肚腹,茶罐就得借助火力的热度,把自己的心事熬的沸沸扬扬,在滚烫的水泡沸腾的热气中,把最苦涩的茶水容身茶水,让煮茶的老人在慢慢品咂中,想些快乐和苦恼的心事。当然,茶罐也见证了这些老人的晚年,四世同堂、儿女孝顺、日子富裕的,常常发出源自肺腑的舒心大笑;人丁不旺、子女好吃懒做、日子过的紧巴,对父母不管不顾、爱理不理、看作拖累的,常常随着烟岚暗自吁叹、感慨人生不幸。如此,喝罐罐茶,就成了喝心情。如果有幸和条件优越、品行高尚、学问渊博的人相逢,茶罐算是找到了真正懂得从喝茶中找寻乐趣的人,也是真正懂得爱惜茶罐的人。他把喝茶当作一种享受,是从品茗的过程中咀嚼茶的真味,喝出茶的境界,品出茶罐的品格。但是,一个粗陋的茶罐,对此更多的是奢望。

陶碗、水罐、菜坛、砂锅、水缸,这些陶器所要抵达的地方,便是遭受烟熏火燎的厨房。由于各自的功用使然,和它们接触最多、常常发生关联的,一定是最贤惠、最温柔、最善良、最勤勉的姑娘、媳妇了。这些为人类传承着血脉,又为每个家庭的餐饭挂心操劳的女性,她们和厨房间的陶器们日久生情,对它们有着很特殊的深切情感,也对它们恩爱有加、牵肠挂肚、时刻惦记着。

陶碗,由于外表粗糙,颜色深黑,容量太大,不易作为日常吃饭的器具,常被当作盛放食物的器具。水罐,在有些少数民族家庭,作为从井台提水、在火盆上烧水之用,和茶壶的功能相似;而我们当地烧制的水罐,一方面用来腌制酸菜,生产一家人所需的调饭菜,常把苜蓿、苦苣、芹菜、卷心菜等切成细丝,淘洗干净,撒上白面,加入引子,就会成就几口人对美味的渴望;另一方面,农村家庭每年腊月,为把春节过得喜庆舒心,各家各户要杀年猪,把肥肉、板油炼制成猪油,储存在大小适中的罐子里,做饭、炒菜时放上一些,每次都会给家里人带来惊喜。菜坛,使用的范围没有水罐广泛,它就是把当时吃不退的扁豆、豇豆、花菜、大蒜、白菜、包菜、萝卜等菜,根据质地、味道等不同的特点,加上酱油、醋、食盐、花椒、味精、白糖等佐料,让蔬菜在几乎隔绝空气的状态下保持更长久的新鲜,并衍生出与众不同的美味。从菜坛里经过“浸泡”的蔬菜,尤其在蔬菜种类不多的冬季,会成为一家人餐桌上的新宠。这么说,水罐、菜坛所储存的是给生活增添芬芳的宝库和源头。因而,对家庭心怀爱戴的女人,任何时候都不会让水罐空泛无物,也总会想方设法把水罐补给得盈满,让一家人的日子“有滋有味”。

在陶罐的姊妹群体中,水缸是我所见过的最大的陶器。小的,能装一担、两担水,大的能装三担、四担水。特别在自来水还在想象中的年月,一个村庄人畜的饮水,凭借的是唯一一口水井。每天,大多女人天麻麻亮就起床担水,把水缸装的满满的,一天的喝水、做饭也就足够了。这水缸里却不缺水,也是评价一个女人勤快或懒惰的佐证。如果哪家做饭时,水瓢把缸底刮得吱吱嘎嘎叫,这家的日子就过得紧紧巴巴,房屋肯定是土坯房,娃娃的衣服也很少更新。老年人常说,水缸中看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砂锅,因了一个“锅”字,限定了它的使用和柴火有关。但和铁锅相比,容量毕竟相差甚远。于是,砂锅多数时候被安顿在火盆上的三角肩头,做炝酸菜、熬粥或者煮肉的事情,砂锅是首选。据说,用砂锅炝的酸菜不会太酸,熬的米汤、玉米粥、八宝粥之类,绵软粘稠有度,入口清爽滑顺,假如煮肉、熬菜,味道鲜美,脆嫩劲道,可口入味。然而,有些砂锅却作为熬中药的器皿,一副副味道苦涩的中药,在它的“心”中被煮的“有色有味”。不论药量大小、味辛味苦,还是利尿通便、医治感冒,或者挽救健康、拯救生命等,砂锅也没有推卸和拒绝,依然能如一地完成所担之责,也从没有抱怨过中药之味的苦涩。我想,不论被人们怎样对待,砂锅都当作一种圣神的使命,用自己在火上的煎熬,为人们缔造所需的饭食,或者能让人永葆健康的“灵丹妙药”。

而陶罐中,被视作最低贱的怕只有夜壶了。夜壶的形状,和暖壶接近,但有抓手。夜壶主要为身体羸弱的老人服务。他们惧怕夜长,但又尿频,晚上如厕行动不便,只好让夜壶有所担当。尿味难闻,臊臭浓烈,只是苦了夜壶。虽是器皿,不能言语,无法埋怨,不能倾诉,但也平常待之,宽厚接纳,替儿女们疼爱和孝敬老人。当然,老人对它也视若知己,每晚睡前放到身侧,夜深尿急时给予托付,清晨倾倒在粪池粪坑,用水清涮洗濯干净。也许,只要未被阎王爷眷顾,夜壶就会每夜陪伴着老人。陶器之中,说起品行,恐怕再也没有比夜壶更大度的了。尽管被人瞧不起,还是把那份义务进献的趋于完美。如果要评选最高尚的陶器,就该放弃对外表的关注和看重,从注重德行的角度出发推选被置于股肱间的夜壶,让它做最美品行的陶器形象的代言。当然,也要扭转人们的审美偏见——不是地位低贱,就一定是品行不高;不一定身居高位,就一定品格高洁。夜壶,用品行诠释着这一极易被人忽视的哲理。

如此,陶罐之品该当被我们人类所仰视和敬重。
[ 本帖最后由 刘彦林 于 2012-12-21 09: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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