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宣威人家品尝年夜饭

到宣威人家品尝年夜饭

王人天

　　腊月的天是快乐的，腊月的风是香的。在宣威，一进入腊月，人们就开始了备办年货，装精肉肠、晒豆腐、晒洋芋片荞丝、舂粑粑（后来改成了用机器打粑粑）等，这些都是过年必须准备的。远来的客人，若是宣威人的五亲六戚、或是亲朋好友，他们就会留下来做客，一起过大年。说起过年，从腊月最后一天到第二年正月的前三天，就是宣威地头最隆盛的春节。在这个隆盛的春节里，人们都不做活，尽情吃喝，尽情玩耍，若偶尔要做菜，女人也是不用下厨的，全部男人来做，因为一年到头，男子管外，女子管内，女人总是好酒好菜做出来招待男人，男人虽也辛苦，却不知女人的艰辛，在这个时节，男人就来做做菜，体会下厨房的不易，以后也好更好地对待女人。
　　远来的客人留下来，腊月三十就开始了（月小则二十九）过年。这晚的饭，乡人们称之为年夜饭。年夜饭讲求喜庆隆重，所以还在很早的时候，当家人就会准备年画、大红对子、红灯笼、炮仗（爆竹）等渲染气氛的物品，屋子也打扫粉刷一新，没有这些，乡人们的俗语就会说：“像没有过年一样”。
　　晌午过后，火炉中煮着猪头，妇女在厨上忙上忙下，蒸饭做菜，饭要蒸够三天的。过年的三天中，不再蒸饭，只能热吃。男人们则忙碌着张贴年画、对联、挂红灯笼。年画有风景画、人物画、花鸟虫鱼动物等以及门画。门画张贴于大门上，其它的画只能贴于堂上或是望板、照壁上。门画过去多以尉迟恭、秦叔宝的画像为准，他二人被称为门神，后世则把所有的武将画像都拿来做门画张贴了，门画之所以选择武将，是因为武将凶猛，可以镇住妖邪，从而达到驱邪纳福的要义。然后就是张贴对联，一人端着浆糊朝门枋上刷，一人拿着对联分上下联，准备张贴。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在这种时候，拿着对联左看右看，说：“一定要分清上下联，不然贴上去，人家看到会笑话。”于是，我们以小学文化的基础，认真念，找准对联的思路，分开上下联张贴。
　　对联贴好，家中的天地也贴好。天地其实就是家神了，主行字为“天地国亲师位”，过去写为“天地君亲师位”，其余为诸多神祇及家奉香火等，没有大的更改。天地，宣威几乎家家户户都贴着，旧了烂了要换，平时换，得请先生来安，大年三十这天，就不必要，自己买一张或是请先生写一张贴上就行了。
　　一切具备，单等开饭，堂屋中撒满了青松毛。据说撒青松毛是有来历的。传说在元朝末年，朱元璋起义，八月十五借送饼子为由传递信件，通知各处人马于大年三十起义，每十家人用一把菜刀在堂屋中杀鞑子。鞑子杀后，不敢抬出去，只好就地在堂屋中挖坑埋了，地面留有残留血迹，人们为了应付官差的检查，就在堂屋中铺满青松毛，掩盖鲜土和血迹，后来堂屋中撒青松毛的习俗就传了下来。
　　青松毛上摆上了碗筷和菜肴。小孩就欢天喜地的到门外去放爆竹（炮仗）。爆竹驱邪纳福。还在很早的时候，大人们就准备了，所谓“爆竹声里辞旧岁，除旧迎新庆丰年”就是这个场景了。爆竹挂在树上或是用一根长棍挑起，“噼噼啪啪”一阵爆炸，青烟迷雾还未散去，有的小孩就会去捡没有爆炸散落的爆竹。有经验的大人会喝止小孩，说：“不要捡，等一会，有些闪火的爆竹还会爆炸的。”小孩们也就吓得一愣一愣的，不敢去捡，怕炸着手，只得悻悻然转回去，有的则硬在那等个四五分钟或者更长些时间后去捡。
　　一切齐备，本来要开饭了，然而大人们不准，说还有些事没办。这些事是哪些事呢？听我道来。
　　首先当家人会拿一个水瓢，放上柏叶，用个小碗盛了清水，屋里屋外的打醋炭，口中还念念有词，基本都是“清洁、清净、清吉平安”之类，意为清除邪祟、全家清吉之意。然后就是斋饭茶酒供奉天地。天地供奉完，当家人再用筛子端着斋饭茶酒、猪头、全鸡到大门处，迎外供奉，请祖宗三代进门来一同过年，嘴里念道：“过年了，祖宗们请进门来和我们一起过年”。随后，就是供奉灶君，请求灶君上天多说这家人的好，不要说这家人的坏：“灶君老爷上天，直供直报，多说我家的好，莫说我家的坏”。
　　供奉完毕，按理说，可以开饭了。但是当家人不许，说：“人吃饭之前，得先喂牛喂狗。牛一年辛辛苦苦为我们耕地，理应先喂它；狗为我们看家，也挺不容易的，要先喂。”牛平时吃的是草，大年夜吃的全是饭，说起生活来，恐怕是它最丰盛的一次晚餐了。盆或碗装满了饭菜，狗进屋来了，悠悠缓缓地吃着，这晚的它很有些绅士，不慌不忙，油腻可口的肥肉放在那，可有的狗偏偏先吃青绿的长菜或者米饭。狗吃着饭菜，人们则在一旁仔细观瞧，看它先吃哪样，再吃哪样，从而预测来年的天时和收成，譬如狗先吃肉说明来年肉贵，先吃饭说明来年米贵。
　　前奏完成，人们就可以入席了。客人在主人的邀请下，围着松毛席席地蹲坐。但是一般上席均为老人或是客人，表示敬重，其余的人则在陪席或是下席。一围碗散开，放上筷子。一家之中的成员，有在外没回家过年的，也要放个碗，并横端上筷子，表示都到齐了，全家团圆，俗语说：“大年三十夜是个团圆夜，不能缺席。”
　　这一夜的饭菜在乡村来说可算是全年中最好最丰盛的饭菜，算是真正的八大碗了，有荤菜、素菜、干菜、凉拌、鸡肉、鱼肉等，实质上远远的超出了八大碗。供奉过的猪头肉在这晚有制作成凉拌的，也有直接切来吃的，猪耳朵叫做“两层皮”，猪嘴肉则叫“犯吃口”。猪肚子、火腿是一定要煮的。大年夜吃猪肚子，表示颗粒归仓；吃火腿，是因为宣威火腿特别有名，好吃，作为宣威人哪能过年不吃火腿呢？
　　吃饭了，大家一齐动筷。筷子首先伸向长菜（不切不扭整棵或整根的菜）。老人们说：“吃长菜常吃常有”，“吃葱聪明”，“吃蒜算计好”，“喝酒久长久远”，吃鱼象征“年年有余”。这一切只是一种象征意义，实质上我并没觉到这些，不过老人们既然说了，那就照着做，千年传下的风俗必有其好处。
　　添饭的时候，做小孩的要赶忙给长辈或是客人接碗添饭，以示敬重，民间有童谣曰：“饭吃完；忙接碗；松松添；莫太满；叫菜汤；就捧盘；双手递；满面欢。”那样，客人和长辈吃起饭来，就会满面欢悦。但是这一天，在添饭的时候，甄子中的饭只能顺边舀，不能舀中间。中间要留成稻堆的样子，预示来年稻谷丰收、庄稼甚好。吃鸡的时候，鸡头给最老的长辈，以示敬重，再者最老的长辈经验多，会看鸡卦的，他就会从鸡头上看出许多的东西来，当然看卦也有看鸡腿骨和鸡翅膀的。鸡脚给当家人，说是“抓钱爪”，象征当家人在来年挣来更多的钱；翅膀给小孩，象征小孩会像老鹰一样飞得很高；包者（鸡胃）给管家的女人，说是“包金包银”，象征掌管家务银钱。等等这些，都是民间的一种习俗，我们可以尊重它，但不迷信。
　　一场盛宴就这样结束，然其活动却没有完，当家的会给小孩和客人发压岁钱，女主人会拿出早准备好的葛根分给大家吃，即所谓“一年之事要割根”是也。葛根香甜粉嫩，吃起来甚是欢悦。大家一起吃喝、喜庆，但是这一天不允许说不好的话（譬如脏话、起气的话等）。扫把、绳子、刀具之类则被女主人拾了收藏起来，不让第二天看到。说到这里，有人要问为什么？因为第二天就是来年的初一，见着绳子预示一年之中烦恼多，见着刀具预示口舌多，见着扫把预示杂务琐事多，所以女主人收藏起来了。
　　别的本已跟年夜饭无关，但属这晚的习俗，也就顺便提提，譬如夜深的时候，女主人还要祭火、祭水并进行抢水等。这一夜的火不能熄，俗称“万年火。”
　　酒足饭饱的人们围着火炉夜话，年长者一边烤着茶罐，一边话家常，笑声不断，其乐融融。小孩被大人哄得熬更守夜，一心想看年三十耗子怎么出来数荷包？数它一年积攒下的钱财，结果什么也没看到。
　　到此，宣威人家的年夜饭算是吃了，吃到的不仅是宣威人家丰盛的饭菜，吃到的更多的是宣威的文化、礼仪、风俗、热情和朴素的民风。所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孕育一方文化，这话一点不假，从年夜饭中我们可以感受到许多许多的文化精华！
[ 本帖最后由 王人天 于 2012-7-2 23:3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