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散文)
2021-12-31抒情散文彭建华
. 只有他的婆娘才这样叫他。他那个重量级的胖婆娘,没事的时候老爱坐在饭桌前打瞌睡,象线粉一样的缕着口水,突然一个激灵醒悠过来,就对着随便瞧见的一个儿女大声责骂:“你一个就晓得屙血呷饭,老鬼又出去好久了,肯定死去打牌了。你一个也不管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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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的婆娘才这样叫他。他那个重量级的胖婆娘,没事的时候老爱坐在饭桌前打瞌睡,象线粉一样的缕着口水,突然一个激灵醒悠过来,就对着随便瞧见的一个儿女大声责骂:“你一个就晓得屙血呷饭,老鬼又出去好久了,肯定死去打牌了。你一个也不管一管,硬要老娘一个人来操心。日后我死了,你一个喝西北风去。” 当然,她家男人并不叫“老鬼”。不过,因为与我是邻里关系,所以我也不便将他的真名实姓告诉大家,那么也就顺汤下面地称他为“老鬼”吧。 老鬼其实不老----怎么说呢?假如那胖婆娘缕口水那天是1993年的话----也就44岁的样子吧。也许别的四十多点的男人,是没有资格称“老”,但这个老鬼却是肯定可以,至少来讲在他自家是有资格的。一家八口除了自个和婆娘,剩下的全是他们俩个“造”出来的。试想想,在那计划生育搞得鬼喊饿叫的年代,又有几家俩公婆胆敢一气“造”这么多“人产品”?真象屙屎一样,撅起屁股一气就屙了六个出来。想当年,区委陈书记曾在全区干部大会上替他们大做广告:“某某村呀,有个某某某竟然生了六胎!真的是老长征干部呀老子天下第一了咧!”自此,还在床上坐着月子的胖婆娘就开始叫他老鬼了,那时的老鬼还差一点才四十佗呢。 老鬼虽说是床上“生产”的一把好手,然而田头土里的生产却不行。不是他懒惰不愿下田土,而是不能下田土,因为有病,严重的肺结核早早就让他背上了药罐子。于是,没事的他就总是去凑班子打牌,不打牌呢就睡觉。床上的时间一多,自然而然就少不了跟自个的胖婆娘干那个事,一不留神胖婆娘放出一个屁,就带出一个带把或不带把的东西来,十来年光景就弄出了六个。 现在,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透,为何一些块头堆头都有,就连牛婆都弄得几头死的男人,想崽女都想疯了,偏偏却不能让自个婆娘放出一个大快人心的“屁”来。而那些既冒拳大又冒腿高还是个病秧子的家伙,却总是枪枪中标,子弹卡壳都坏不了事。就讲这个老鬼吧,整天咳呀喘呀个不歇气,并且俩公婆一先一后都被捉到镇上阉了的,可就是屁声连连一气一个地下人蛋。由此我想呀,世上不随意事八九,有时你我他还真是奈何不得的。再想一下,我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世上万物都是阴阳相配,或者讲是好坏强弱相随的,往往是一个人这好就那不好,那强这就不强。谁个若不信这朴素的唯物辩证法,那就不妨瞧瞧老鬼吧,一枪一个的床第功夫,保管要气死一坪人! 不过,任何生产都有一大忌,那就是不能只顾埋头拉车不抬头看路。否则产量多则多矣,质量肯定是上不去的。老鬼恰恰就是犯了这种错误。瞧那一溜儿的崽女,高的高得象经不起风的弯竹竿,矮的矮得如烧火的短铁钳,胖的胖得比黄桶苗条,瘦的瘦得比筷子丰满。对此老鬼也曾自嘲地讲:“一摞茄子,总也抵得过一个北瓜吧。”瞧这话讲的还真有水平,虽是自嘲,却也透出了几分自信。 果然还真的让老鬼自信到了。那年他身体稍好了点,便与人去祁阳文铺子收荒货。有次,有个比他少不了几佗的零陵人,看他那小巧玲珑的刀把样,便开玩笑讲:“我三十多了没讨老婆,瞧你四十多了可能也与我一样吧?”“嘿!老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可不要把我看偏了哟。”老鬼眯眯着眼看着老吴,很大度地笑,“敢不敢跟我赌?三千款,我只要你拿出三千款来,保证嫁个女儿给你做老婆。”这时与老鬼一起去的那个老乡答话:“老吴,那你可就得真要喊丈老子了哟。”其他人不知底细,偏偏就不信这个药罐子讨了老婆还有个能出嫁的女儿。于是一齐起哄凑老吴的兴:“立马拿三千款出来,没得的话我们凑给你,到时如果冒得女儿嫁,让他给我们大伙去餐馆里摆一桌。不然就剥了他的皮。”鸭子已赶上了架,想反悔也不能了。于是,老吴交给老鬼三千款,老鬼当天就往家里赶。到得家里,老鬼向婆娘扯谎讲:“我那收荒货的几个要请一个煮饭的,我想让瞟婆去。”瞟婆是老三,也就是长得身材比黄桶还苗条的那个女儿。因眼睛有点邪视,所以叫瞟婆。还因脑子有点冒开窍,所以读了三个小学一年级就回家打猪草了。那年正是十六岁的花样年纪,再如何哪样,要配一个三十多佗的老吴总还是拿得出手的,何况还有三千款,打点小牌倒能快活好一阵。于是将心放下,领着肩负重任的瞟婆直奔文铺子而去。 果然到了那里,惊得一干人眯不上眼合不上嘴,老吴更是心儿突突地跳,差点变成一只手要从口中伸出来。“小吴!”老鬼开始讲话,“现在我就叫你小吴了,冒意见吧?”昔日的“老吴”立马接话:“没意见没意见。”其他人起哄:“有意见你就是死猪!老牛呷嫩草,不嫩自然嫩了嘛。再讲婿如半子,哪还有让丈人叫老吴的道理?”“是咧是咧,这个亏你不呷也要呷。”“我看呀,赶巧不如碰巧。今晚就洞房花烛,大伙也好去餐馆呷一顿。”于是,那年那月那日,老吴变成了小吴,直到十多年后的今天,每次来我们院子做客,我们还是叫他小吴。 老鬼呢?从那年那月那日起,则变成了丈老子,后来又变成了外姥爷,再后来又变成了……变成了哪样呢?暂且不讲,有兴趣的不妨先猜一猜。 前面讲了,老鬼喜欢打点小牌,至于他在牌桌上的那些事儿,我已经拿来写了两篇文章,其中一篇是小说《赌徒龙虫》,杜隆、杜穹俩个中的一个的原型就是他。另一篇是《农村麻将众生相》,那个打字牌的A君就是他,最让我记忆深刻的则是他半夜里取下老婆床上蚊帐,从帐筒里翻找出钱的那一幕。考虑到本文篇幅的问题,所以此文不再打算就打牌这事儿详写,只略记老鬼某天打牌的一件小事儿写一写。算是一个拾遗补漏,也算是对他作最后的一个交待吧。 话说十年前的某月某日,老鬼早早起床,十来月的天气讲冷又不冷,讲不冷可对于他来讲又有点冷。所以,他穿上毛线衣再罩一件棉袄,最后还提了一只装满炭火的烘笼。勾着头,笼着手,弓着腰,趿着鞋,慢慢地往隔壁院子走去,他已经在那里打了几天麻将,现盘子现碗,坐上就可以打起来,用不着三缺一再等别个。 半下午时候,突然有二个人急急地跑到我们院子,大声地喊老鬼那胖婆娘的名字:“某某!某某!”见他们喊得鬼喊饿叫的,院子里的人便都围了上来,也急急地问:“郎个呀?郎个呀?”“快!快!”那俩人急得话都讲不顺溜,“某某哪去了?老鬼不……不……行……行行了!快!快点快叫人去把他抬……回……回来!” 众人一听,呼啦一声,兵分几二路,赶的赶去抬老鬼,赶的赶去老鬼家去叫胖婆娘。那胖婆娘正在饭桌边打瞌睡,一下被众人唏里哗啦吵醒,吓了一跳,双手抹一把流出的涎水,惊魂未定地“呸呸呸”几声,一双朦胧的睡眼望定大家:“喊冤叫魂呀?吓死我了!” 有人告诉她:“还喊死叫魂哩,你家老鬼不行了!”胖婆娘怔了怔,猛地发一声喊:“我的娘呀我的爷呀!何得了呀?”边哭边喊边跑,随众人直奔隔壁院子而去。 半路上就见一干人等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将老鬼那干瘦曲转的老鬼抬了回来。放在床上,已是虚汗直冒,脸色泛白,讲不出话来。医生刚赶到,老鬼就去了。胖婆娘哭天抢地地喊:“老鬼呀,你个冒良心咯呀,病成危症了还要打牌呀!你赌鬼变成了死鬼,倒也安心,你是害了我们娘崽孤儿寡母呀!” 是年,老鬼四十有九,也算是英年早逝吧。 (文/文谭居士彭建华) [ 本帖最后由 高迎春 于 2009-9-24 19:46 编辑 ] 记实, 彭建华, 人生, 散文, 原创
只有他的婆娘才这样叫他。他那个重量级的胖婆娘,没事的时候老爱坐在饭桌前打瞌睡,象线粉一样的缕着口水,突然一个激灵醒悠过来,就对着随便瞧见的一个儿女大声责骂:“你一个就晓得屙血呷饭,老鬼又出去好久了,肯定死去打牌了。你一个也不管一管,硬要老娘一个人来操心。日后我死了,你一个喝西北风去。” 当然,她家男人并不叫“老鬼”。不过,因为与我是邻里关系,所以我也不便将他的真名实姓告诉大家,那么也就顺汤下面地称他为“老鬼”吧。 老鬼其实不老----怎么说呢?假如那胖婆娘缕口水那天是1993年的话----也就44岁的样子吧。也许别的四十多点的男人,是没有资格称“老”,但这个老鬼却是肯定可以,至少来讲在他自家是有资格的。一家八口除了自个和婆娘,剩下的全是他们俩个“造”出来的。试想想,在那计划生育搞得鬼喊饿叫的年代,又有几家俩公婆胆敢一气“造”这么多“人产品”?真象屙屎一样,撅起屁股一气就屙了六个出来。想当年,区委陈书记曾在全区干部大会上替他们大做广告:“某某村呀,有个某某某竟然生了六胎!真的是老长征干部呀老子天下第一了咧!”自此,还在床上坐着月子的胖婆娘就开始叫他老鬼了,那时的老鬼还差一点才四十佗呢。 老鬼虽说是床上“生产”的一把好手,然而田头土里的生产却不行。不是他懒惰不愿下田土,而是不能下田土,因为有病,严重的肺结核早早就让他背上了药罐子。于是,没事的他就总是去凑班子打牌,不打牌呢就睡觉。床上的时间一多,自然而然就少不了跟自个的胖婆娘干那个事,一不留神胖婆娘放出一个屁,就带出一个带把或不带把的东西来,十来年光景就弄出了六个。 现在,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透,为何一些块头堆头都有,就连牛婆都弄得几头死的男人,想崽女都想疯了,偏偏却不能让自个婆娘放出一个大快人心的“屁”来。而那些既冒拳大又冒腿高还是个病秧子的家伙,却总是枪枪中标,子弹卡壳都坏不了事。就讲这个老鬼吧,整天咳呀喘呀个不歇气,并且俩公婆一先一后都被捉到镇上阉了的,可就是屁声连连一气一个地下人蛋。由此我想呀,世上不随意事八九,有时你我他还真是奈何不得的。再想一下,我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世上万物都是阴阳相配,或者讲是好坏强弱相随的,往往是一个人这好就那不好,那强这就不强。谁个若不信这朴素的唯物辩证法,那就不妨瞧瞧老鬼吧,一枪一个的床第功夫,保管要气死一坪人! 不过,任何生产都有一大忌,那就是不能只顾埋头拉车不抬头看路。否则产量多则多矣,质量肯定是上不去的。老鬼恰恰就是犯了这种错误。瞧那一溜儿的崽女,高的高得象经不起风的弯竹竿,矮的矮得如烧火的短铁钳,胖的胖得比黄桶苗条,瘦的瘦得比筷子丰满。对此老鬼也曾自嘲地讲:“一摞茄子,总也抵得过一个北瓜吧。”瞧这话讲的还真有水平,虽是自嘲,却也透出了几分自信。 果然还真的让老鬼自信到了。那年他身体稍好了点,便与人去祁阳文铺子收荒货。有次,有个比他少不了几佗的零陵人,看他那小巧玲珑的刀把样,便开玩笑讲:“我三十多了没讨老婆,瞧你四十多了可能也与我一样吧?”“嘿!老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可不要把我看偏了哟。”老鬼眯眯着眼看着老吴,很大度地笑,“敢不敢跟我赌?三千款,我只要你拿出三千款来,保证嫁个女儿给你做老婆。”这时与老鬼一起去的那个老乡答话:“老吴,那你可就得真要喊丈老子了哟。”其他人不知底细,偏偏就不信这个药罐子讨了老婆还有个能出嫁的女儿。于是一齐起哄凑老吴的兴:“立马拿三千款出来,没得的话我们凑给你,到时如果冒得女儿嫁,让他给我们大伙去餐馆里摆一桌。不然就剥了他的皮。”鸭子已赶上了架,想反悔也不能了。于是,老吴交给老鬼三千款,老鬼当天就往家里赶。到得家里,老鬼向婆娘扯谎讲:“我那收荒货的几个要请一个煮饭的,我想让瞟婆去。”瞟婆是老三,也就是长得身材比黄桶还苗条的那个女儿。因眼睛有点邪视,所以叫瞟婆。还因脑子有点冒开窍,所以读了三个小学一年级就回家打猪草了。那年正是十六岁的花样年纪,再如何哪样,要配一个三十多佗的老吴总还是拿得出手的,何况还有三千款,打点小牌倒能快活好一阵。于是将心放下,领着肩负重任的瞟婆直奔文铺子而去。 果然到了那里,惊得一干人眯不上眼合不上嘴,老吴更是心儿突突地跳,差点变成一只手要从口中伸出来。“小吴!”老鬼开始讲话,“现在我就叫你小吴了,冒意见吧?”昔日的“老吴”立马接话:“没意见没意见。”其他人起哄:“有意见你就是死猪!老牛呷嫩草,不嫩自然嫩了嘛。再讲婿如半子,哪还有让丈人叫老吴的道理?”“是咧是咧,这个亏你不呷也要呷。”“我看呀,赶巧不如碰巧。今晚就洞房花烛,大伙也好去餐馆呷一顿。”于是,那年那月那日,老吴变成了小吴,直到十多年后的今天,每次来我们院子做客,我们还是叫他小吴。 老鬼呢?从那年那月那日起,则变成了丈老子,后来又变成了外姥爷,再后来又变成了……变成了哪样呢?暂且不讲,有兴趣的不妨先猜一猜。 前面讲了,老鬼喜欢打点小牌,至于他在牌桌上的那些事儿,我已经拿来写了两篇文章,其中一篇是小说《赌徒龙虫》,杜隆、杜穹俩个中的一个的原型就是他。另一篇是《农村麻将众生相》,那个打字牌的A君就是他,最让我记忆深刻的则是他半夜里取下老婆床上蚊帐,从帐筒里翻找出钱的那一幕。考虑到本文篇幅的问题,所以此文不再打算就打牌这事儿详写,只略记老鬼某天打牌的一件小事儿写一写。算是一个拾遗补漏,也算是对他作最后的一个交待吧。 话说十年前的某月某日,老鬼早早起床,十来月的天气讲冷又不冷,讲不冷可对于他来讲又有点冷。所以,他穿上毛线衣再罩一件棉袄,最后还提了一只装满炭火的烘笼。勾着头,笼着手,弓着腰,趿着鞋,慢慢地往隔壁院子走去,他已经在那里打了几天麻将,现盘子现碗,坐上就可以打起来,用不着三缺一再等别个。 半下午时候,突然有二个人急急地跑到我们院子,大声地喊老鬼那胖婆娘的名字:“某某!某某!”见他们喊得鬼喊饿叫的,院子里的人便都围了上来,也急急地问:“郎个呀?郎个呀?”“快!快!”那俩人急得话都讲不顺溜,“某某哪去了?老鬼不……不……行……行行了!快!快点快叫人去把他抬……回……回来!” 众人一听,呼啦一声,兵分几二路,赶的赶去抬老鬼,赶的赶去老鬼家去叫胖婆娘。那胖婆娘正在饭桌边打瞌睡,一下被众人唏里哗啦吵醒,吓了一跳,双手抹一把流出的涎水,惊魂未定地“呸呸呸”几声,一双朦胧的睡眼望定大家:“喊冤叫魂呀?吓死我了!” 有人告诉她:“还喊死叫魂哩,你家老鬼不行了!”胖婆娘怔了怔,猛地发一声喊:“我的娘呀我的爷呀!何得了呀?”边哭边喊边跑,随众人直奔隔壁院子而去。 半路上就见一干人等抬手的抬手抬脚的抬脚,将老鬼那干瘦曲转的老鬼抬了回来。放在床上,已是虚汗直冒,脸色泛白,讲不出话来。医生刚赶到,老鬼就去了。胖婆娘哭天抢地地喊:“老鬼呀,你个冒良心咯呀,病成危症了还要打牌呀!你赌鬼变成了死鬼,倒也安心,你是害了我们娘崽孤儿寡母呀!” 是年,老鬼四十有九,也算是英年早逝吧。 (文/文谭居士彭建华) [ 本帖最后由 高迎春 于 2009-9-24 19:46 编辑 ] 记实, 彭建华, 人生, 散文, 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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