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底片上的母亲

　　　　　　　　　　　　　　　　　　　　文/暴雨迎风
　　很久都想写一篇关于母亲的文字，可当真正提起笔来却又不知从何处落笔了。
　　看过太多抒写母亲的文字，听过太多歌唱母亲的赞歌，也很多次欣赏过关于英雄或是平民母亲的影视剧。有的感天动地，有的催人泪下，有的凄楚哀怜，有的令人肃然起敬，有的令人唏嘘慨叹，但都是在极力凸显两个触目的字眼：伟大！虽然那种伟大是隐于平凡的，隐于看似一个不起眼的细节，甚至被人忽视的一个眼神、手势或是表情，但都是那么的生动，如阳光下带露的鲜花，令人怦然心动。
　　我的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妇女，是中国五万万农村妇女中普通的一员，平凡得就像是茫茫沙漠里的一粒黄沙，很不起眼。因此我担心我这支拙劣的笔，我这浅薄苍白的词句怎能粉饰母亲的光鲜与伟大。
　　母亲早已年过花甲，至今依然生活在乡下那简陋的砖瓦房里，那瘦弱的身躯，那花白的头发，那沟壑纵横黄土地般的脸，那深陷的眼眶，那瘪塌的嘴，那进进出出忙前忙后的身影，总在了我眼前跳荡。
　　跳着跳着，记忆的胶卷徐徐展开，没想在那长长的底片上竟没有录下多少母亲的精彩，我的心猛然颤了一下。
　　我竟然淡然？我竟然忘却！
　　虽然我人生的轨迹写满了沧桑，虽然我疲惫的内心刻满了烦嚣，但我怎能忘却母亲？一种深深的愧疚忽地从心底涌上来将我的胸膛塞得了满满当当。
　　记忆犹新里母亲嗓门高亢尖利，在人前从不服输。她可以为争一把竹桠枝柴与爷爷吵上半天；她可以为自家地里少了一颗玉米、一根黄瓜、一个南瓜、一窝红苕白天里在坡上一边劳作一边骂，晚上干完了活坐在门口接着骂到半夜三更，三天不歇；如果哪个把我家的田边土角多铲了一锄，她非得狠狠地刨几锄过来，嘴上还要把那个人的祖宗八代都掏尽了才解气。
　　母亲对我们苛刻而严厉，她不是用武力而是用她那高过宋祖英的大嗓门绝对统治着我们一家大小六口。如果它收工回家发现我们放学后在院子里与小伙伴肆无忌惮地疯玩，她的一声大吼就会将小伙伴惊吓得作鸟兽散，我和妹妹们也会魂飞魄散。滚回来！高兴个屁。宰猪草！烧火！收柴！扫地！读书！做作业！一道道严厉的命令，让我们耷拉了脑袋，立即飞跑回屋上串下跳个不停，因为说不准从不言语的父亲就会突然从背后飞过来两个磕砖，让头上冒出两个青包，痛彻心扉，经久不散。
　　好像母亲也是爱护我们的，不过是用她的那种方式。一次她看见我被三伯家的堂兄堂姐欺负，她跳起就给了堂兄堂姐两巴掌，还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像一只母鸡面对觊觎它羽下小鸡崽的小猫一样展翅疯扑。结果引发两家大骂十天不歇，结果以我和母亲被父亲钢鞭似的巴掌和铁锤似的拳头揍得鼻青脸肿而收场，从此我们和三伯家结下了老死不相往来的仇怨。
　　我后来一只很久都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帮外人而不为我们出头？在记忆里，父亲的打和母亲的骂竟是相得益彰，同阳光雨露一起哺育了我们的成长。
　　我们结婚后，在老家里与父母一起住了两年，那两年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日子。同样争强好胜的妻子与母亲就像点燃的轻气和氧气，一触即爆。妻子至今提及往事，我仍然心有余悸。我当时谁也劝不住，我谁也不能劝。母亲骂我是不孝儿子，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抓心地哭，妻子骂我不像个丈夫，让她受了无尽的委屈。我只有拼命地摔东西，不然我只有去跳楼。
　　母亲好像特别待我只有一次。那年我中考没考上，母亲提出让我到城里学校复习，没钱，父亲觉得母亲得罪人太多，不好意思去找人开口借，母亲大骂父亲没出息，她亲自出马，没想很快就将钱借齐了。怎么借的，父亲奇怪，我也觉着是个谜。我一直上学读到师范毕业出来工作，可三个妹妹都读到初中没完就回家干农活了。妹妹们闹不平，母亲刀板一拍，女娃儿读那么多书做啥？早晚还不是别人家的人，儿子一定得有出息，那是我们老了的靠山呢。我当时听了有一丝得意，现在想来却有一种莫名的悲哀。哎！
　　母亲唠叨好强，父亲寡言柔弱。不知他们是怎样尿到一个壶里几十年不离不弃的，我很不解。但在父亲卧床三年不起，母亲四处筹钱寻医，让父亲活了回来并站立到了今天时，我的心才深深地释然了。
　　母亲是高小毕业生，优异成绩考上县初中可没钱就停了。她在五十年前算得上是个文化人，父亲只上过一年学，大字不识，但母亲由于常年屋里围着锅台转，坡上不停地地里刨食，她竟成了文盲，电视上的话很少听得明白，屏幕上的字也是几乎一个不识，到是父亲常年主外，掏了不少，电视上的文字能认个七七八八，反到成了母亲的解说员。
　　母亲从没看过书报，有时见了父亲戴着老花镜翻着我们回家垫篼的废旧报纸，讥讽说，大字不识，看报纸，老实是鸡脚神戴眼镜假充正神。父亲只有不好意思地傻笑。很难见到母亲开心地笑，好像从没听过母亲唱过歌，她有时高兴了，边走边哼一句“毛泽东的思想闪金光”，仅只一句，记忆里也只听到过少有的几次。好像是在我考上师范时，在我们搬到了三间新砖瓦房时，在我们结婚时，在我们添了个儿子时。别的好像都记不得了。
　　现在母亲年近七旬，身子骨瘦的皮包骨头，没了力气，发起火来也是温声细气的。但仍是屋里地头终日劳碌，早上依然鸡叫二遍起床，晚上十一二点才歇息。我们一家三口节假日回家看他们，那也是母亲最高兴的日子，丢了农活陪我们，脸上全是笑容，虽然好像干枯的山菊花那样没有风采，但仍然亲切可人，心里也大放宽心。
　　我说，妈，歇着吧，少干点，够吃就行了。再不进城住，我们房子大着呢，跟你们空着房间呢。
　　算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我和你爸图个自在。你们也不容易，一个人的工资，又要供房子，又要供儿子上大学，城里东西贵得咬人。我们都干了一辈子，习惯了，歇不下来，放心回吧，我们不要你们操心，我们不累，身体没灾没病，好着呢。
　　其实，好什么呢，他们经常三病两痛的，正月里母亲才在医院里住了一回。哎！
　　看着父亲母亲把我们送出老远，挥着手那依依不舍的样子，我的心就会有一种东西在涌。我在想，他们还能有几多次这样的挥手呢？不觉，眼睛就模糊一片了。
　　今天是母亲节，妈妈并不知道这个节日，我也没为她过过这个节日，我恰逢又有事不能回去，我就打电话回去祝福她，可好不容易才打通了电话，没想只说了几句寻常的话，那句祝福语竟没能问出口。
　　我只有提起笔来，写下一些关于母亲的点滴文字，在心里深深祝福妈妈永远快乐、健康、长寿！
　　（字数：2450）
　　　　　　　　　　　　　　　　　　　　　　　　　　写于2011年母亲节
　　
　　 [ 本帖最后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5-9 10:5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