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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闷冬

2021-12-31叙事散文非花非雾
闷冬我童年记忆里的闷冬还是很深刻的。秋收过后,大地一片空旷,田埂地头也只剩下几株发黄的枯草顶着寒风摇摆,刚冒青的麦苗也不成长势,即便稠密一些的也被贪嘴的羊们啃食一番,我知道那些羊是被人们故意赶进地里去的,偶尔也会被父亲牵着牛拉着石滚碾过几遭……
   闷冬
  我童年记忆里的闷冬还是很深刻的。秋收过后,大地一片空旷,田埂地头也只剩下几株发黄的枯草顶着寒风摇摆,刚冒青的麦苗也不成长势,即便稠密一些的也被贪嘴的羊们啃食一番,我知道那些羊是被人们故意赶进地里去的,偶尔也会被父亲牵着牛拉着石滚碾过几遭,防止它们在还不算很冷的冬季里旺长。
  实在没什么该干的活计,天果真是冷了下来。父亲原本也想进城去工地打零工的,只是那些打零工的村人却陆陆续续回来了,说是刚和的水泥很快就冻了结,建筑工地不得不停工。父亲听完这话,望着满仓的粮食咪咪地笑了:敢情城里也有停工的时候啊!这么说着,旋即掐灭夹在指缝里的香烟,伸了个懒腰,打了几声响亮的喷嚏再揉了揉稍稍冻红的鼻头,毫不犹豫地操起门后的铁锨。窖藏是必须的,那些零乱地堆放在墙角的红薯、萝卜与大白菜,该埋的就埋进地窖,该挂的就挂在廊下。
  其实我家的土地大多只种细粮。大白菜是从集市买来的,萝卜也是从邻家地里过过秤的,红薯倒是种过几沟,不等上市已被我们吃得差不多了。父亲之所以只看重细粮,就是细粮终究是畅销的,不必如卖地瓜般地去街头等待,被人讨价还价磨得好不耐烦,如直到中午甩不出手,还要倒贴腰包去街上打牙祭,父亲反复强调说这事不划算不划算。
  农村的孩子在这样的季节却不愿如大人一样在家好好待着,寒冷的冬天去到野地里,趁着打兔草的空隙还不忘去河沟田畈去捉鱼遛冰。鱼当然是不好逮的,冰层又不很结实,玩得兴致时忽然啪地一声,溅一脸水或两腿泥。尽管这样也还是意犹未尽的,就这么湿漉漉地爬上树去挖老鸹,或去愁肠百结的茂草林里轰野兔。玩够了玩累了,回到家里就想踅摸一些零食吃,从厨房簸箕里寻来几颗凉红薯,或是从沙堆里扒出半截被冻得结了冰的胡萝卜。直到黄昏才在大人的吆喝下,凑近烧得正冒着狼烟的火盆,鼻一把泪一把地烘烤身上的湿衣服,手脚却依然还不闲着,将那些从角角落落搜集出来的苞谷豆或落花生,埋进热乎乎的火灰里,不久便听“啪”的一声,苞米花弹出来了,落花生却灰头土脸,干透的壳子如我们一样耐不住性子地火烧火燎。急忙伸手捡起来,吹一吹,丢进嘴里,嚼一嚼,又香又苦,滋味混杂。
  闷冬的日子并不是果真让无活可干的农人实实地窝在家里吃闲粮,接下来的日子就该换一双结实的鞋子,跟父亲一起进山去打柴。这样的季节山里已没什么可吃的野果,更没新鲜的事物可值得玩耍,我之所以兴致勃勃地跟父亲一起进山就是希望坐上他新买的自行车,跟大多数讨新鲜的孩子一样伸出两手拽着那辆一跑起来就吱嘎作响的架子车。山上有很多好看的石子,还有一种能在地上划出如粉笔一样线条的礓石,但我的任务却还是捡柴,捡下的柴无外乎就是栗枝或松毛,只不过栗枝大多还是要现砍,松毛要用笆子搂。我把那些宝贝石头用青藤一层层包缠后,夹在自行车后架上,因为回去的时候要由我亲自骑车,而父亲却要充当一头老黄牛,伸长了脖子拉着满满的一架子车柴禾在后面跟着。我跟父亲进山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吃那只有端午节才能吃到的糯米饭,或很久已没吃到的大馒头。糯米饭在我的狼吞虎咽之下总是粘得满手满脸,馒头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风干,大风里啃一口,馍渣便窸窸窣窣掉下,急忙忙咽下,却被噎得伸长了脖子,需半天才缓过气来。
  前不久我回乡下,看到家乡的田埂上齐腰深的茅草迎风摇摆着,没人再愿意弯下高贵的身躯挥动镰刀,一路上也再难碰到如我儿时那样结队进山拾柴禾的村人。站在故乡的几欲荒芜的田垄,想起那时我曾跟伙伴们一起,在漫长的冬季满沟满坡地寻找,差不多把每个田埂都拾掇得不留下一根蒿草棍。实在割不来柴草的时候,就赌气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柴去点那长着寸把来长荒草的山坡。而那半人深的茅草却是怎么也舍不得点燃的,需割回家去修补破了的屋顶,就连馏红薯的蒸笼,也是用这些干净的茅草一根根揉搓在一起,由母亲用绳子把它们穿结。而被茅草覆盖的房屋却一再地被我怀念着,大雪融化之后的清晨,屋檐上会挂着尺把长的冰凌条,我们顾不得匆匆洗一把惺忪着的脸,急忙伸出温热的小手,把冰凌填进嘴里直嚼得嘎嘣有声,不亚于在火热的夏天吃了一根难得到手的冰激凌。
  当真正体会到闷冬来临时,那一年我刚刚六岁。一清早就被母亲严严实实地封进屋子里,再不似往常那样随便出去走动。不仅是我,整个村庄的孩子都一个个低眉顺眼两颊通红,如羔羊一样被大人关在屋子里。因为村里忽然流行了一种叫做“麻疹”的传染病,更有人说那是会落一脸麻子的天花。一段难熬的时光,窗外呼呼地刮着冷风,我光着身子索性不起床,饭是在被筒子里吃的,针也是父亲请郎中来家里打的。我哼哼叽叽地闷坐在床上,好在我的闷骚竟然逃过了脾气一向就不很好的父亲的毒打。我再一次把身子缩进被窝里时忽然感觉生病其实也是一件蛮幸福的事,因为我竟然吃了一顿母亲特地为我做下的鸡蛋燥子面,并额外地享用了父亲在火盆上为我烤过的一块焦香酥脆的馍片。
  我从他们如水般温柔的目光里,感受到了那场纷纷扬扬飘着雪花的冬季其实并不很冷,我甚至觉得自己俨然就是一棵曾被淘气的山羊无意之中啃食过的麦苗,经过难捱的冬季之后,依着另一种姿势,在来春的季节里疯一样生长。
   [ 本帖最后由 非花非雾 于 2012-1-2 15:1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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