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泊

　　　　　　　　　　　　　　　　　　夜　泊 　　不论你有多老，那另一个你总是年轻的。 　　你说要这么活着。过去陷入过的无边苍老，它成为了一个隐形的背景。在这个夜里的山中，你看到树林里的一个人的背影，她如此虚弱，风一吹就被刮跑，藏匿到你看不见的地方。于是，你总想走过去，看看她的真容。太阳即将落下的空间，空气像玻璃一样，反衬着神秘的幻觉光芒。 　　那之前，生活常常出现一种症状：你站在一个房间的中央，顶棚石膏板突然跌落，几个碎片砸到了你的头上。一缕粉末撒在脸上。那一刻，你惊吓了。随即，一切又安然无声。你去清洗了头和脸。这没有什么，损毁的事物，人又怎么能避免呢。大家都相信，人人能救活自己。这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呢。现在所有的路，都没有隔阂，你可以走过去。那些挡住你救人的，不过是人心理的篱笆和城墙。任何自然的道路都构不成阻碍，那就是人内心无法发出指令。 　　 彼时，你应该像一个孩童，干净、清新，像会走动的植物。自然界忽然没有了具体形状，没有色彩和气息，只有储存在内里的简单、空白。看上去它们什么都没说，其实，早已说完了话。那些生活不能了断的，现在夜间的幽暗，就像一件轻纱衣饰覆盖了它们。看起来，一切都在你的内心，像醒着，又像睡着了。 　　一只脚迈进梦里的那道门槛，无论是身体的，还是内心疼痛，要去救赎。在那儿，不管是醒了，还是进入另一种安眠，它确定是没了疼痛，没了呼喊。或者它们潜伏到不为人所见的地方，和大地内里的一些命题，融为一体。听不到，或者也听不懂，它们说了什么。但是，总有些感觉会如水，慢慢浮现出影子和姿态。 　　多少年之后，你和一个人相遇在一个房间外边的坡地上。头顶上是一个小小的亭子，听到一种从没听到过的类似鸟的叫声。那奇怪的声音，一瞬间没有了。你知道不能动念，一动念，巨大的力量会从身体里产生出来。它们可能颠覆现在的安静。那或者是你根本不想动念而产生的一种安然。对面的人忽然说了话，她想起和这个静谧环境无关的事情。比如，躺在医院里的父亲，原本高大的男人，做着透析，枯瘦如柴。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复杂的经历，也没什么磨难。可是，这一会，她哭了，她抽泣了一会。 　　“你内心积郁了许多消化不了的事件吗？” 　　“不是。突然觉得，生命这样的变化，让人不能接受。” 　　哭，其实就是接受了。它需要一个消解的过程。很多年里，她几乎是在旁观别人的生活。现在，忽然看到自己的内心，便对这样的这种状态警觉了。父亲重病之前，姥姥去逝了。最近她总是哀叹。对于死亡事件的发生，她好象从来就没有做好过心理准备。它就像一个硬硬的东西横在心里，自己没有能力消化它们。 　　人们说了太多的生与死，对这两个字，并没有任何奇怪。现在，消亡变得如此具体，确能够把自己的眼泪掠夺出来，这就令她惊讶了。或者，那一会她是疼痛的，或者还有悲哀。 　　暮色浓了，细雨从某个地方落下来。光半睁着眼睛，不是要睡觉，也不是要去看什么。大块大块的石头、植物的枝杆叶子，闭着眼睛睡觉。它们大口地呼吸夜间气息，循环叶脉内的液体，在暗中拼命生长。你知道它们活着，以最大程度的肺活量呼吸湿漉漉的空气。那些气息，散发着细小的颗粒，像即将睡去而又不忍心睡去的音符。它们要为一个醒着的人唱点什么吗？暮色覆盖的花，大地吸入到腹中的声音，如此隐秘，你一不小心，就全部看到听到了它们。 　　那些偶遇，是滴落在植物上水珠。有人在这样的夜晚失眠。他们换了一个地方睡觉，总是睡不着。而你现在却觉得一切轻淡如水。在外边，看那个巨大的房子，从房间散射出来的光，把一个巨大建筑物的轮廓，在暗淡的夜里，勾画出得宫殿一般。而今晚，某个房间里，将有你的一场睡眠。那样干净的房间里，连梦都没有。 　　这个时候，所有的梦，都不在，一切又像遗失在某个童话里的梦。它们来到你的身体里。“我会给你最好的我，在那里，时间就像一个孩子，他玩着快乐的琉璃球。走在回家的路上，忘记了午饭。他感觉肚子叫了，才发现饥饿像另一个孩童在向他招手。”你想起，说过这话的人，是不是也像这样的夜晚，抚平了现世的哀痛呢？在远方，那个人和这样的夜晚映照着，就像一个被清洗干净的白色的梦。 　　与其在第一个暮色第二个暮色到来时等得太久，不如起身寻找。远处和近处，那些带着雨水的植物是落地生根的。你坐着，把内心的根扎到某个最神圣最亲密的角落里。看上去，很快落完的雨，已经消失了，它们在眼睛里，像一些镜子的碎片，镶嵌在周围的空间内。那个钻进云层的橘红色月亮，又园园地露出它的头颅。 　　当夜，在半山坡处的一个森林护林员居住的石头房子前，你们喝着森林防护员提供的玉竹茶，谈着他的生活，问他的姓名、年龄，他的老婆、孩子，知晓他防火巡山时间安排、生活的方式、地点还有劳动报酬…… 　　烟火的生活，一如青烟的弥漫，要绕过屏障和遮挡，寻找它们的缝隙。无论在夜间还是在心里，石头和墙都不是提供道路的。他们说：墙从来不会让着人走，人要绕着墙走。这么想着，你们从下山的道路上，往住处赶来。你明白，夜间，会提供白昼的另一种开始。…… 　　　　　　　　　　　　　　　2012年6月5日 [ 本帖最后由 房子 于 2012-6-5 15:4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