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上
2021-12-31叙事散文西溪
(图片来自网络)悬想一条夹岸生长着原始丛林的浅溪,我逃离了繁华,遥遥地跋涉到它的身边,然后,抖落满身的风尘,将一颗心存放在溪底,与那些光滑的石子一起,任时间的水流一遍又一遍地涤荡……石头,与人一样,有着不同的性格和姿态。裸露在山间的石头,以……
(图片来自网络)
悬想一条夹岸生长着原始丛林的浅溪,我逃离了繁华,遥遥地跋涉到它的身边,然后,抖落满身的风尘,将一颗心存放在溪底,与那些光滑的石子一起,任时间的水流一遍又一遍地涤荡……
石头,与人一样,有着不同的性格和姿态。
裸露在山间的石头,以山为根,以树为角,粗砺,坚硬,或弓背俯首,或素面朝天,或飞身侧涯,或倚树独坐,或隐于草间酣然长醉……凡此种种,无一不标示着石头顽劣不羁的性格。细细端详一方石,都无例外地长有一张苍然冷厉的脸,那深深的皱褶,如刀劈斧刻一般,纵横交错出粗狂而酷烈的生命线条。无疑,这张脸的风格来自大自然的塑造,微妙而写真,从而,赋予一方石沧桑而刚毅的美。山间的石头们,不管是大是小,还是迥然不同的形态,都苍老了,苍老至决绝地不死,又活回了童真年少。它们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却深谙世事,然而,因为它们的朴拙和缺乏艺术的美,而不会被世人的目光举到高处,再由于自身的重量决定,石头永远都不可能飞上云端的。然而,山,给了它高度,性格给了它选择高度的机会,于是,一方石竟然象一片云一样,有了虔诚的俯视与仰望。
一方千百年深埋于地下的石头是怎样的呢?泥土的重压,它们只能匍匐或曲蹲,日月苍茫,岁月悠悠,每一方石都只能用一个姿势面对狭隘局促的世界,在黑暗中沉默无语,象美术馆的雕塑,但缺少的却是人们敬仰的眼神。它们没有山作支撑,没有草木给予绿意,不知道太阳是什么样子,所以也不会感受到阳光的温暖或被太阳烤晒至皮肤发烫的痛快。风,从石头的头顶上经过,但泥土隔绝了它与风的相遇。雨水落下来,滋润了泥土,也滋润了石头,而石头只感激泥土,却不知雨为何物。埋藏在地下的石头是没有高与远的概念的,因为,它们从来没有仰望过天。可是,谁能断定,掩埋在地下的石头不是一片泥土中有根的云朵呢?这样说,不是非要勉强赋予一方石头多么完美的品格,想想,它们能够在被挤压与被剥夺的空间里,依然醒着自己,亮着心灵,无疑,它们自身就是一片天空,如若不然,恐怕石头也会腐烂的。
写到溪底之石,不免感叹天地的造化!同样是石头,溪底的石头更活出了别样的姿态。你看它们枕金沙,卧水涯,听鱼潜波动,看水草曼舞,与高天上的云朵拥抱,与碧空中的鸟儿谈论飞翔,每一枚都光滑圆润,似池中的睡莲,亦醉非醉,亦梦非梦,坦坦而卧,把本来沧桑而酷烈的生命,用一袭澈水洗炼出圆和的艺术纹理。虽然,溪中石沉落于水底,却每每作俯视状,看着自己,也看着岁月。忽然想到,它们是从石头中走出来的石头,是超越了石头的石头,是可以飞上云端的石头。
很像某些人,生活中的残酷,压抑,暗淡……种种苦难,让他们遍体鳞伤。漫长的岁月中,他们习惯了疼痛,甚至习惯用疼痛在自己的生命中作画,直至把所有的苦难内化为风骨,内化为云水一样的轻灵和澹泊。我注意过一个人的嘴角,翘翘的,把抿起的嘴唇弯成一弯月,沉静,从容。以往,这抿起的双唇,或许在痛苦中大口大口地喘息过,亦或许张大叩问过天地,而今,所有都落定在这两只微翘的嘴角上,岁月,坎坷,磨难,从他面前经过,都变成了浮云淡烟。我注意过一个人的眼睛,那双眼睛放射着神采,极富穿透力的目光后面,是深潭一样的冷静和安详。不知这潭水在岁月中,掀起过多少波澜,又有过多少次的沉淀,最终都归于了澄澈,再次涌起的,是思想的波涛和生命的狂欢。我还注意过一个人的眉黛,如远山一样的疏朗、缥缈,让人望一眼立时就会联想到天的高远,地的辽阔。这样一些人,在生活中,又从生活中逃离,因此,他们就有了辽阔的空间让心灵飘逸,缓缓升高,至云端之上,看尽人世的浮华。
爱石,遗憾自己不是石,是一棵爱石的水草。然而,在石头的身旁,我这棵水草苏醒了,开悟了,圆通了,舒展了。知道,一棵水草上升不到云端的高度,但我能够仰望高天上的流云,接受来自云端之上抛却了功利、世俗、爱恨、生死,纯净如水的、温暖如春的、俯视的目光——
那目光,和光同尘,近在咫尺,又远在云端之上……
2009.1.23日 西溪
[ 本帖最后由 西溪 于 2009-1-24 18:4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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