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妹之今年过年不回家

打工妹之今年过年不回家
过年没有了合家团聚，也就夫去了它的意义。往年过年那几天，都是闷在宿舍睡觉，偶而出去走走，看到的永远是城市的光鲜，感受到的永远是心底的失落和酸楚。

又是一年的岁末，转眼已经出来了四个年头。从16岁到20岁这几年，我没有回过一次家。看着其它人忙着订票，忙着回家，准备着过年，心里又是一翻痛苦的挣扎。终于忍不住向别人打听起票价来。得到是票价上涨的消息，原来150元一张的车票，卖到了250元。去车站买吧，可能要便宜一点，但是要通霄达旦的排队，才有可能买得到。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不回去了。

还是先打个电话回家吧，想起16岁那年，背着用装过谷子的蛇皮袋装起的简单行囊，南下打工的日子恍如隔世。那一年，我毕业之后没有去看中考的分数。因为我知道我必需面对的不是一根稻草两种命运的决择，而是一种舍我其谁的境地。两个弟弟的成绩都是出类拔粹的，而我亦是家里的长女。而对无力支付三个人学费的父母。我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父亲已经开始为我张罗打工的去处。请劳动局介绍要交500块钱的报名费。这个钱当然是没法出的，邻村一个爸爸熟识的友人，他的女儿过年才回来，如果想等她带出去的话，还要等大半年呢。终于，爸爸联系到了在广东的表姐。我的事情也算是尘埃落定了，未来的路就这样被决定了下来。
看着母亲往蛇皮袋里帮我装棉被，衣服，牙刷，口杯，还有一包自家炒的花生。我能感觉到母亲眼里满满的歉疚。我有些漠然，也有些坦然。学校里咽咸菜吃稀饭的日子很苦，却让我无比的留恋。正因为如此，能够得到父母的一记牵挂，还有弟弟们的满心希望。我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平静，而后的这几年这种矛盾一直伴随着我让我无法释怀。

家里面没有装电话，是到邻居家的。电话拔通了，熟悉的乡音在耳边响起
“喂，是哪个？”
“喂，杨婆，我是小红啊！麻烦你找我弟弟他们过来听一下电话好吧？”
“小红？”
也许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打电话回家了吧，邻家的阿婆听到我的名字后思索了很久，终于反应过来。大声说道：“噢——是小红哦！找你弟弟是吧？我这就去喊。今天又下雨了，路不好走，可能要久一些，你是先挂掉，等一会儿再打过来，还是在这儿等？”
“哦，麻烦你啦，杨婆！”我赶紧说道：“我不忙挂，在这里等一下没有关系的。”因为我知道，在外面打电话，多打一次是要加收5毛钱提机费的。对方放下电话出去了。我把话筒放在耳边。静静的，似乎听到了家乡的小雨滴答的声音。心里竟莫明的有些紧张。
“喂，姐。”是大弟弟的声音。
“哦”我轻轻应了一声，接着问到：“学习怎么样？”
“还可以”大弟弟回答道。接着便是半天的沉默，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每次打电话都是这样一问一答式的对话，几年不见姐弟间的情谊，似乎有一些淡然。除了习惯性的问答之外，也就没有了其它的话题。然后是小弟弟听电话。同样是她叫我，我应声，然后就是问他学习，他回答说可以。然后便又是彼此的沉默。如此这般，几年都没有改变过。小弟弟放下电话。奶奶就开妈讲了起来。奶奶70多岁了，人老了话也多了，她讲卖晚稻的收入，又讲了棉花的收成，然后讲到小麦的播种。奶奶讲着不时会说“好，算了，不讲啦，免得你花电话钱。”我只是说没事，这边打电话便宜得很。奶奶又讲了村里面的事。我也只是静静地听着，不时应和着，噢！这样子啊！一些简单的句子。最后我终于跟奶奶讲起今年过年不回家的打算。奶奶也沉默了一阵，然后问道：“咋不想回来啦？”我说了些过年回家不划算，只放几天假，时间短，车费贵，不好买票之类的话。奶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我跟她说可能过了年之后，再请假回去。我心里明白这又是一句搪塞。我每年都会这么想，这么跟他们讲，但是每次春节过后，都未曾如愿。一方面是因为春节过后总是需要加班赶货，不好请假。还因为请一次假不但两个月不能拿全工资，连过年300块钱的年终全奖都没有了。但为了宽慰她，也为了宽慰自己，这样的空话，还是每年都要讲。

我跟她问起了爸妈是不是要回家。她告诉我，妈妈说她一个人回去，爸爸也是说车票贵，要在外边过年。疼痛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爸爸妈妈去年去了广州，爸爸在工地上做砌墙工，妈妈在工地上帮小工。他们没有电话，在工地上干活也没有固定的地址。我已经好久没有跟他们联系了，只是偶而打电话回家听奶奶讲起们的一些情况。我还记得第一次给爸妈写信是出来两个多月之后，那天也是我第一次拿工资。晚上十二点钟下班，冲完凉，洗完衣服趴在宿舍的木板床上，写了长长的一大篇。最后竟被自己感动了，一个人哭得稀里哗啦。后来也常写信，只是已经不再有那种感触了。再后来改成了打电话，不再写信了。再再后来，电话也不常打了，到一现在已经一年多未有任何只言片语了。放下电话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从电话厅里出来，我在邮局门口徘徊了一阵，每年弟弟们开学前夕，我都会如数的寄回学费。如果说这是一根稻草两种命运，那么我把它当成一种使命。如果说这是生命给予我的角色，我把它当成我的义务。可是此刻我的手触碰到上衣裳口袋里准备好的1500元学费时竟有一些犹豫了。就是为了承担这份角色和义务，我没有多余的积蓄，就是为了承担这份角色和义务，我需要选择不回家。这个繁华而喧闹的都市无法让我保留那份如水的心境，都市的流光溢彩，照在油灰色的厂服上，显露出无尽的斑驳。那一份至纯至美的亲情难道就在这个如花的城市融化，消失遗尽了吗？那份暗自滋长的思绪，让我惶恐，站在生命的流水线上我欲哭无泪。

我抬起头仰望上空，有淡淡的阳光洒进我的眼里。我忽然想到今年过年不回家，过年没有了合家团聚也就失去了它的意义啊。但是我最亲爱的弟弟，需要用我寄出的钱继续着咽咸菜吃稀饭的日子，他们在坚守着我最初的那份执着啊。对，还有奶奶。他们都是我的至亲啊，我是爱他们的啊。想到爸爸也不能回家，于是我从左边的口袋里掏出200块钱，和右边口袋里那15张合在一起，我要给奶奶100块，再给弟弟他们每人50元零用钱，连同一封长长的家书一起寄回去。那是一种凌驾于角色和义务之外的爱。正是因为这份爱让我觉得胸口暧融融的。

过年没有了合家团聚，也就失去了它的意义，异乡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或许有些暗淡。但是异乡的天空上挂着一颗来自家乡的太阳，它会让你感到无限的温暧，和它一起永恒的是那一份至纯至美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