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走

　 我在走
武志强 　　常常有一种不停地走的感觉。我一路向前走，我看到留在我身后的历史一路已在风化中了，那些没有兑现的许诺，虚假的关心，亲情的折磨，还有留言、异样的目光、灵与肉的冲突。我对自己说，你还能耐得住寂寞吗？霜晨寒月，还能坚持多久？对于人的冷酷，我早已领教，这使我一路走下来到底形成了我的荒原意识，荒原也是一种诱惑吗？我曾泯灭了感情，只相信理智，我不幻想，撕碎现实或被现实撕碎，没有第三条路。我看见一个人的悲剧在岁月中走得很远很远，我无法阻止它的发生，我看到它的碎片洒了一路，一路的血和泪。如果历史已经不止一次地被风化，那么我们回首，面对的又是什么？

我曾爱过一个人吗？我的热情什么时候开始消逝的呢？在这以前，我曾受过什么样的挫折和打击呢？而今我心里空空的只有一块冰，一块浮冰，它使我茫然若失飘浮，不知去向何方。离开吗？到底是离不开。寂静中，我感受着生命的微温，人是很容易失去自己的，常常力不从心，几乎就要倒下了，但又咬紧牙关站了起来。宁静是一面照出灵魂的镜子，散发孤独的芬芳。也有麻木，也有灰心，但是走过来了。只有在重新找回自己时，才发现自己曾经走过了一条怎样弯的路，世上有条条路，但不是每条路都能由你走的。在我手往这座城市的时候，我一直走着自己的路，一开始就没有指靠，城市也被我的忧伤洞穿了，忧伤是我对世界的态度，忧伤而不绝望，我还是乐观的。 没有人知道你胸怀美好的心愿，没有人为你洒下牺牲的热泪。你曾想背弃，但你最终又无法背弃，就像一枚石头经受暴风雨的击打，仿佛没有这种击打就没有生命。那么，在无数寂寞的星光下你还在等待什么，会有谁走来，带给你什么。回忆过去，倾听历史，成了你的一种生活方式。你也知道，你的痛苦里包含了自身性格的矛盾、冲突的悲剧因子，可怕的也许还不是敌人，而是自相残杀。但没有了痛苦，也就没有了超越的基础，只有从痛苦中冲杀出来的超越才可称之为超越。 这样想着，走着，我感到自己的血液更新了一遍，年轻的希望的富有活力的血。生活就是这样，它让我们接近一些人，又远离一些人，熟悉的在变陌生，陌生的在变熟悉，唯一不变的是心的追求。一个阴天的下午，我去找一个人，一位老人对我说：“这么大的城市，不知道工作单位，没有电话号码，找一个人怕难。”果然我没有好到。一阵风吹来，翻动着女人们漂亮的衣裙，也竟有一地落叶，金黄的，让你有点不相信。离秋天还早着呢，但该落的已经落了。寻找是美丽的，但缘分尽了，该分手便分手。对于一个不能把握自己的人来说，追求什么反倒不重要，因为她随时都可能否定自己。也许还不在于对与错，也不在于语言和表白，而在于能不能守住自己，像静夜里守着一盏烛光，农民守着一块土地，鞋匠守着他的摊子。守着就好，不让情感渗透血液和心灵，刀砍不断火烧不毁鞭抽不走，这样的爱就是永恒，一生能守着这样的爱就是幸福。不能以生命去爱一个人，这是你生命的失败。现在掺假的爱、仅具形式的爱太流行来，人类应该有一种永恒的情感以与宇宙媲美。所有那些静静守住自己的人总是最深沉地打动我。无数的人还不能把握自己，可他们又偏偏要去经历，失败也是注定的。 人活着，大约总是走着的，直到走成一派苍凉一片荒原。寻找着所寻找的，渴求着所渴求的。黑暗时要看到光明，痛苦时要想到欢乐。无论大路小路都以心灵体贴，一只蝴蝶都能启示你生命的意义。爱过了，恨过了，我还是我。开始自不等于结局，何况有些超越也不可能，只有走出误区后的清醒。一个女人她极可能接受一个男人炽烈火热的爱，而拒绝他的忧伤、淡漠，却不知热烈不可能持久，忧伤却可能深沉，抗争的结局就是安娜卧轨，聪明的女人们，为什么不能忍受男人淡漠、忧伤下的爱呢？花开花落，大地上充满爱情的芳魂，让我们这些渴望爱的人想起来就心酸落泪。 我的泪一点一滴洒在往事的背影里，我的歌一次又一次忧伤地唱起。没有谁能挽回结局，只有不断流逝的过程。许多人不能越过我性格的障碍，许多女人挡在我命运的栅栏之外，光荣与耻辱不由她们裁割，我只会在路上等一个人，憔悴了自己，变成一粒尘埃，低低的，低到她脚下，低到她命运里。我的泪又一次为她长流，我等心又一次为她疼痛。她那挂在眼角的泪住为我闪烁，难道思念不是一种情感吗？ 望着城市流动的风景，我知道我看到的是一个城市最表面的现象，但他们的归宿则是深沉的，衰老、死亡，像一片落叶，无声无息，那一刻我在风中，体验着生命的渺小、短暂。我们还没有怎么欢笑一切就已成昨日云烟，正如白云过去黑夜来临，只有心灵寻找心灵，但心灵之间总是隔着千山万水，作为一个城市守望者，我们收获的还有荒芜和空虚。

人是需要回忆的，但回忆中走得久远了，也就感到现实的渺茫。回忆多给我情感上的安慰，现实多给我人生的经验。我也常常想起故乡，那片黄土地上的父老乡亲，故乡还在，但有些来自乡村的人已把善良、淳朴的乡村情结丢光了。我知道什么离我最近，我应该也能拥有什么，孤独，苦闷，善良，无奈，使我倍感沧桑。但我还认为一个人可以无权无钱，没有思想没有才华，但不能没有善良，没有善良，人还是人吗？心地磊落，使我坦坦荡荡，为人处事，都对得住自己的良心。那一天，我敲开了一扇在这城市与我唯一有亲戚关系的门，我想倾诉内心的苦闷，得到同情和理解，结果是怀着伤心、失望走出来。我想在这座城市我再无门可敲了。一座空城。站在灯火稀落的街头，望着这座在心底里空下来的城，我无话可说。所有的浪漫都在风中支离破碎了，还有所有的甜蜜、温情一并消失，构想中的城市风景衰落了，对故乡的思念再一次涌满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