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庄稼地的情缘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27 编辑 <br /><br />我与庄稼地的情缘
老妈爱庄稼地，我爱老妈，所以我也爱庄稼地；因了那爱，老妈把大半辈子的汗水和心血都洒在了家里的那片责任田上，一年四季，朝朝暮暮；因了那爱，我对老妈的爱也有多半形式体现在对家里那片责任田的关注上来。
闲暇时给老妈打电话，话题谈论比较多的不是老妈老爸的身体，而是家里那片责任田的长势。询问一下地里是否干旱、荒芜，玉米叶是否生了虫，田垄上的大豆是否开了花，等等。这样的话题一经展开，竟然也能絮絮叨叨上很长的一段时间。并且着实让老妈唠着尽兴。
只要老妈高兴就成。这样想象的同时，脑海里便一次次地浮现出在家里的小厢房里摆放的父亲和母亲经常使用的农具。由于经年使用，农具的木柄早已被他们的手掌磨得光光的，滑滑的了，有几分和被母乳喂养的婴儿的皮肤相似。每次回家，看到老妈在小院子里忙活的时候，我总会见缝插针地从小厢房里拿出一把农具来，像模像样地走到老妈身边，学着老妈的样子猫腰、锄草，虽然活干不了多少，但是握着浸润了父母的汗水的农具，我的心里会感觉特别的温馨和踏实。好像那段被时光模糊了的童年的记忆，伴随着某种来自生活深处的古老的芳醇，正在清晰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身为农家的儿女，都体验过农活的累人。一个农家的儿女，无论走到哪里，心里都会永远装着老爸老妈一手经营着的庄稼地。而倘若一个农家儿女回到家来，无论身份和地位如何，都不应该对又累又脏的农活皱一下眉，否则，就会被家乡人耻笑，说某某忘了本。庄稼地，一个具有鲜明的宿命色彩的字眼，永远是一个有生命力和丰富内涵的起点，是连接着所有农家儿女心灵痛点的脐带。
今夏干旱，家乡玉米早熟，周末一大早我就赶回老家帮老妈收秋来了。我穿着休闲的衣服，轻便的运动鞋，下了车，便径直朝家里的那片庄稼地走去。
母亲早已经在玉米地里忙碌着了。我看不见她，只是听到玉米被从秧上啪啪的掰下来的声响。我钻入了这片玉米地，玉米地里顿时增加了一个节奏缓慢的啪啪的声响。我追随着母亲的脚步往前走。
这是一个封闭的玉米地的世界。除了玉米和蜗居在玉米植株底下因长久见不到阳光而纤细的杂草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哪怕让你引起片刻积极的想象的事物。一个人没有办法和谁交流，只是一个抬头、目视、掰玉米、低头、扔玉米的单一过程的循环往复。在这一连串的动作中，玉米叶上的灰尘、玉米棒顶的干须、嗡嗡作响的飞虫会时不时地落在我扬起的头部的任何一个部位，发梢、鼻孔、嘴角、眼皮，还会非常自然地顺着高耸的衣领进入我的脖颈。我必须忽视这些，我必须把我全身的体力在这片倾注和母亲心血的土地上用尽。
口干舌燥，鼻孔堵塞。脸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激灵激灵地疼。前后左右都是一望无垠的玉米。见不到来自头顶的光，见不到摆在前面的路，也感觉不到生长在路旁的柳树和杨树们送过来的清风。吓人的是那些绿色的蜘蛛，时不时凭借着几片轻轻的玉米叶，编织成一张摇摇欲坠的网，借以捕获一些玉米地里的小飞虫，也一次次地挡住我前行的路。而我必须往前走，我要让这大片庄稼地里的玉米棒子一个个地从玉米植株上少了又少，象一个虔诚的农民一样，正在兴高采烈地收获着自己的劳动果实。蜘蛛网被我撞坏，粘粘的蛛丝粘在了我的发梢上，额头上、睫毛上，或者是衣服上的任何一个部位，而那些一向被我惧怕着的绿色蜘蛛则受了我的惊吓，急匆匆地躲避到玉米叶片底部的隐秘处，充满着惊惧的目光，感受着玉米秧的巨动。
真的是一片很大范围的庄稼地。很长时间，一直单调地重复着那一系列的动作，没有方向感，感受不到阳光、风息和地头畦垅上的青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只是隐隐约约的听到玉米棒啪啪从玉米植株上掰下来的声响。
热，累，脏，令我感觉到一阵阵眩晕和窒息。忽然感觉拇指内侧一阵阵疼痛，低头一看，发现拇指不知什么时候被玉米棒磨出了一个水泡，且泡已破裂，流着血水，里面浸润些很多黑乎乎的脏东西。我只能看着这些无动于衷。因为我不能做任何事情，我必须忽视这些然后专注地干活。我忘了自己疼痛的手了。我必须忘记这些。抬头、瞄准、用力掰、低头、抛掷玉米。我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忽然，想起了赵本山和范伟合作的那段给果树打药的小品，抬头、挺胸、收腹、提臀……这样想象的同时，我感觉自己现在所处的不是庄稼地，而是一个大舞台，那么多观众围着我，我在兴致勃勃地表演着一个由生活本身提炼出来的展现真实的劳动场景的小品角色呢。自己为自己的这份想象而激动，偌大的玉米地里，也似乎有了陪伴和依托了。
整整在玉米地里劳动了一天。默默地干着活，忍受着来自身体上的极大的不适，脑海里只怀着一个信念：我多干一点母亲就会少干一点；回城后，我的心里就会安心一点。
那么大的一片庄稼地，我在期间穿梭，怀着一个身为女儿的心思穿梭，以一颗农民女儿的虔诚的心支配着自己的肢体动作；在接连的这样的动作中，我感觉我离我深入其中的这片庄稼地越来越近，我离在我身边不远处制造着同样的叭叭的声响的老母亲越来越近，我离一切支配着我的意念和生命的美的因素越来越近。以某种舍弃和牺牲为前提，我得到了坦然和心安。在一种近乎超越极限的体力付出中，我恪守住了矜持在心底的原则和底线，在把汗水洒向大地的时候，一些遥远的关于父辈母辈们的痛渐渐地在我的脑海中复苏，那是以大地为脐带的所有农家儿女共同而永久的痛。那种痛演绎出的时光和经历，让一个以大地为根的人，走向成熟和坚强。
回到小城后，一连几天，我的身体依然是疼。可那种身体的疼痛，让我感觉到一种骄傲的幸福和一种十足的底气。而我的目光好像更加清亮起来，办公室、街道、楼房里的一景一物一人一事，仿佛在我的眼前展现出了更多的美感。
疼痛的生活，永远是前行的理由；凡脚步跋涉过的，都是路；镶嵌在路上的脚印，无论是深一脚的还是浅一脚的，都会挥发出一阵阵来自经历本身的纯正而成熟的香韵，而这些，全是生活和生命的真实味道。我们经历着这样的生活，也诠释着我们的爱与美，演绎证明着我们自己本身。
我的生命由我的母亲分娩在家乡的那片庄稼地上，这便决定了我人生旅途当中有着一个永远相同的开端和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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